冯瑶咬着唇站在门外,手指不安的搅动着丝帕,眼睛死死的盯着大门,仿佛目光可以将它穿透一般。
房间里面很安静,偶尔会有萧睿压抑的一两声低吼从里面传出来,每到这时,冯瑶就会更用力的抓住衣襟,指节青白。
沈承君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来低声道:“别担心,瑶姬一向很有分寸,萧睿他不会有事的。”
如果瑶姬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会轻易答应动手,就好像冬青的病情,对于不确定的结果,瑶姬一定不会直接松口应承。
“我并不是不相信瑶姬姑娘。”
冯瑶苦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沈承君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幽怨,又有些茫然:“我只是不忍心他太痛苦。也担心他会不会如先前那样,哪怕不记得了,还是下意识的排斥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当初傾容郡主就曾口口声声保证说萧睿用过催心蛊之后,一定不会再与沈承君纠缠不清,可在那之后萧睿即使忘情于她,还是不自觉的想要对沈承君存留一线。
而她自己,照样没在那之后得到萧睿的更多喜欢,萧睿对她,从来都是责任大过心意,信任多于亲近罢了。
已经失望过一次的冯瑶,对这一回哪怕还有期待,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虽然我不确定他从这里走出来以后会有怎样的变化,但我确信,在他心里,你肯定不是一个‘其他人’。”
沈承君的目光淡淡扫过紧闭着的房门,轻声道:“或许他只是没有察觉到,也或者,以他极端固执的个性,哪怕早有所觉,也会自欺欺人的忽略不计。”
“是么。”冯瑶目光露出几分迷茫,随即又渐渐坚定起来,弯了弯唇道:“不过,那都已经不重要了,等他忘记了所有,我会一路陪着他重新开始,我们会一起远离京城,远离你们,他以后只能看得到我记不起你们,这就已经很好了。”
“你要陪着他一起走?”沈承君微微一愣,又觉得这才是符合冯瑶的个性,上辈子也是这样,没有了萧睿,冯瑶连刚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在意了,“那,他知道吗?”
刚才听萧睿的意思,好像并没有说东宫除了少位太子以外,还要少一位侧妃。
“他不必知道。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决定。”冯瑶轻笑了一声,从袖中缓缓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沈承君手里,说道:“这个就留给你吧。”
“这是?”沈承君微愣。
白玉雕琢的一枚印鉴,触手升温,一看就是玉中极品,但是让沈承君惊讶的当然不可能是它的精良质地,而是这枚印鉴背后所代表着的意义。
昭德帝虽然无情凉薄,但之前好歹是真心把萧睿当做了储君栽培,这太子印鉴不仅能调动东宫禁军,还能命令半数的皇家隐卫!
“这是殿下临出门时交给我的,”冯瑶淡淡扫过那枚印鉴,深吸了口气道:“我本想留下当个纪念,但又一想如果我们离开京城,这东西带在身边万一被人看到就是个祸患,索性就当是补偿我先前欠你的,给你吧。”
冯瑶语气淡淡,仿佛送出去的就是个荷包手帕一般,沈承君却觉得手里的东西十分沉重,有些声音干涩的问道:“那你们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冯瑶想了想道:“殿下想要四海为家,去江湖转一转,正巧我父兄他们也都在岭南那一带,彼此也可以照应。”
说起冯瑶的父兄,沈承君眼角抽搐了一下,话说那两位想当初还是因为冯瑶得罪自己狠了,萧桓为了给她出气,故意寻了错处给贬出去的呢。
“不过,东西给你是给你了,也不是白给的,你还要帮我一个忙才行。”冯瑶忽然又开口道。
“什么?”沈承君抬眸问道。
“我与殿下就这么离开,东宫势必大乱,别人倒也罢了,许妹妹那里,还要请你多照顾,来日萧桓登上帝位,不要慢怠了她。”
冯瑶口中的许妹妹,正是当初与她一起嫁进东宫的另一位侧妃,沈承君回忆起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子,似乎性情温顺有些柔弱,倒是与秦氏有些相似。
看着对面冯瑶郑重严肃的脸色,沈承君却是笑了起来:“你就这么确信将来赢的人会是我们?明明你该知道萧慎的。”
别人不清楚,冯瑶却是最知道的,上辈子的皇帝不是萧桓,而是萧慎来的。
“如果是箫慎,路绮霜会如前世一般护着你,”冯瑶耸了耸肩,听着里面已经不再有萧睿的声音传出,眉眼渐渐舒展起来,缓缓道:“以她对你的看重,维护住一个没什么根基的软弱之人,于你而言再简单不过。”
别说是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许侧妃,就是当年被辛玖语蒋琬等人害得声名狼藉的沈承君,有路绮霜与萧桓的双双护航,哪怕外面御史上蹿下跳的折腾,不也照样没把人家给怎么样么。
“罢了,羡慕嫉妒的话我就不再重复了,免得我又要再恨你一次。”冯瑶歪着头,低笑了一声说道。
午后的阳光静静洒落在她的含笑的侧脸上,温和沉静的眉眼间,竟生出一股夺目的美丽来,这情景,让沈承君好像又看到了当日在东宫殿外初见时,那个明媚张扬,开朗爱笑的女子。
“好,我会尽力。”沈承君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她。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紧闭着的房门吱呀一声再度开启,瑶姬面色有些苍白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擦拭着额上的汗珠儿。
冯瑶连忙紧张的迎了上去,双手忐忑的握在胸前。
“一切顺利,他很快就会醒。”
瑶姬瞧着对面这个巴巴瞅着自己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的女子,简直不敢将她同当初理直气壮算计沈承君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道。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太子殿下虽然身体看似强健,但到底是用蛊虫支撑的人,寿元多少与体内蛊虫息息相关,所以比常人更要注意保养,相信之前傾容郡主对他施蛊时,已经跟你说过禁忌。再有就是,他这条命是靠蛊虫延续,子嗣方面,注定无缘。”
自己的命都是蛊虫给的了,怎么可能还延续出下一代呢。
冯瑶听见瑶姬这么说,脸色僵硬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垂眸道:“我知道,只要他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别的都不重要。”
她也曾给萧睿生下过孩子,可是那时没了萧睿,她甚至连多看一样那个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冯瑶猛地抬头,立即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缓缓睁开眼睛的萧睿正一脸茫然的打量着四周,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冯瑶。
“你是谁?”
“相公,你总算是醒了!”背着光,冯瑶一声娇唤的扑倒在萧睿的怀里,泪水一瞬间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萧睿有些怔楞无措的看着忽然抱住他腰际的女子,两手下意识的举起,目光迷惘,当泪水浸透了衣裳胸前传来略微的湿意,萧桓身体僵了僵,抬起的双手缓缓落下,有些迟疑的环住了怀中颤抖哭泣的女子。
房门外,沈承君与萧桓并肩而立,看着里面相依相偎的两人,默默对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马车上,沈承君将萧睿的印鉴塞给了萧桓,萧桓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色,神情坦然的收了,见沈承君神情有些恍惚,便伸手将揽住了她,安抚的轻拍她的后背。
除掉了一个情敌,萧大王爷还是很高兴的,但是看到自家小妻子神色恹恹,就又觉得很心疼。
沈承君放松了身体将全部的重量都靠近萧桓的怀中,沉默了许久后忽然声音沙哑的问道: “萧桓,如果有一天,我像他这样忘记了你,你要怎么办?”
“那我会天天跟着你,天天给你讲我们的故事,直到你想起我或是重新爱上我。”萧桓想也不想的回答,抬手揉了揉沈承君的头发,有些无奈道:“别胡思乱想,你忘了那些蛊虫还有巫术都对你不起作用了?你怎么会忘呢。”
“那你呢,”沈承君却直起了身子,扭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继续追问萧桓:“假如有一天你失忆了呢?”
萧桓对自家小妻子紧抓着一个问题不放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都说孕妇容易多愁善感,看人家失忆,竟然就往自己身上乱安,不过还是在沈承君坚持的目光下,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那你就把我抓起来,天天让我看着你,天天给我讲我们的故事,直到我记起你或者爱上你。”
沈承君摇了摇头:“我不会,要你再爱上我一次太难了,如果你忘了,我们就该各自安好,两不……”
不等她说完,萧桓忽然俯下头吻住了沈承君的唇,急切又蛮横的吞下了她还没来得及出口的那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