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沈承君受伤的关系,萧桓并没有在黎华院停留很久,上完药等她睡着了之后,萧桓便出了门,打算转往书房去处理公事。
身后的门隔绝了房间里面的温热,夹杂着碎雪的寒风凛凛呼啸而过,冷不过萧桓骤然如冰的阴沉脸色。
朔风跟朔云面色严肃的分站在他两侧,朔月只穿了一身薄衫直挺挺跪在院子中间,头上跟肩上已经覆了一层薄雪,嘴唇也已经冻的有些发紫,冬夏捧着一件斗篷站在她身边面色焦急的直咬唇。
见萧桓从房间里踱步出来,朔月面带愧疚的将头埋在雪地上,沉声告罪道:“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萧桓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声色凛冽:“到刑堂自己去领,今天所有跟在王妃身边的影卫,每人刑杖四十,你,五十。”
“是。”朔月连忙应了声,从地上快速起身,因为跪了太久的关系,她的膝盖早就被冰雪冻的没了知觉,身形连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一旁的冬夏连忙手疾眼快的扶住她,手里的斗篷急忙忙的裹住朔月冻僵的身子,想要求情的话在嘴边绕了两绕,又在萧桓冷冷的目光里咽了下去。
萧桓眸色深沉,眉心微微拧了拧,叮嘱道:“分三次去领罚,不要让王妃瞧出不妥来。”
朔月向外走的身影微微一顿,心知这次的从轻发落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也幸好王妃这次只是借位的轻伤,否则她肯定要拿命来赔的,低低的应了声是,扶着冬夏递过来的手,踉跄的奔向刑房。
抚了抚袖口,萧桓抬步朝着书房走,三人的脚步踩踏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
“那边审出什么结果来了?”因着风雪渐紧,萧桓走的是平时很少走的后园僻静石子路,这边平常很少有人来,萧桓便直接问道。
紧随其后的朔风摇了摇头,面色严肃:“已经让人去查过了,那个男孩儿只是对方临时找来的替死鬼,按照他的口供已经派人去他家中看过,的确是有一个长期卧病的母亲和一双不满周岁的弟妹,咱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一家子都已经被灭了口,死无对证。”
“从动机上看,王妃是临时决定更换路线的,显然这让对方始料不及,所以辛玖语遭遇的那一拨刺客,很可能才是原本给王妃安排的刺杀,后来发现出了错,干脆将错就错的故意闹了这么一场,应该是打算嫁祸给王妃。”朔云摇晃着手里的短匕,摇摇的跟在后面插言。
“不错,”朔风认同的点头:“当时喜娘的事情追到了宫里,王妃这次的事也是发生在进宫回来的路上,未免有些太过巧合。另外还有一件事,朔云在查证这件事时无意中发现了些别的线索,不知道和这次刺杀是不是有所联系。”
萧桓眸色一动,被风吹乱的发丝在眼前飞舞,他询问的望了过去:“说来听听。”
朔云连忙道:“距离那家人住所大约四十米处的一座空宅,据说在一个多月前住进了几个生面孔,有人曾听过他们交谈,口音有些奇怪,于是属下让人示范了周边几国的话给他们听,从回馈来看,最近接近的,应该是鸾凤国。”
“鸾凤?”萧桓踏在雪上的脚步略微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流光,唇角略勾:“那还这真是巧了。”
“可不是,”朔云也跟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鸾凤距此不下千里之遥,这些人无端出现在京都本就可疑,而且王妃之前中的毒,据说世上仅有一人曾侥幸得解,就是鸾凤国的上任女皇凤岚音,两者之间,谁能说毫无牵扯?”
鸾凤……萧桓渐渐眯起了眼睛,忽然眸光一厉,射向不远处的假山。
朔风和朔云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虽然这里是安平王府,大家的大本营,但该有的警惕性几人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所以他们很有把握,方才的谈话是没有人听到的。
“谁……”两人正要飞身过去将人抓出来,就被萧桓一抬手制止,同时有些疑惑的看向萧桓。
不抓?
萧桓没有动,而是等着假山后的人走远了,才抬步走过去,深沉的眸光扫过雪地上留下的浅浅脚印。
四寸莲足,很明显的女子足迹。
不多时,随着呜咽的风声,隐隐约约从远处飘过来一阵温婉缠绵的歌声,哀婉悠扬,轻轻柔柔的倒也十分好听。
朔云同朔风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明了的眼神,又开始了,为了引起王爷关注,这个女人也是够拼的。
不过她的运气可真不怎么样,放在寻常他家王爷都不爱这风花雪月,何况这会儿王爷心里正不高兴着呢。
要是平时,萧桓肯定是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冒着风雪去顺歌声会美人的,但谁让他这会儿心情不美丽,想要找人开刀呢。
于是,当那歌声忽然被一阵训斥叫骂声打断,随风隐隐飘来沈承君的名字,萧桓的身形就动了。
朔风与朔云两人很有默契的跟上。
“小贱蹄子!当自己还是什么娇贵人物呢!不好好干活,在这里哀哀怨怨的瞎哼哼,想找谁的晦气呢,咱们王妃今儿在外面受了伤,说不准就是你这死丫头给咒出来的!”
顶着寒风,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叉着腰恶狠狠的对着跌在地上一身雪水的女子高声叱骂,脸上横堆得肥肉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仿佛是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地上的女子一身粗布棉衣,头上只有简单的银钗素环,却难掩婉约清丽风姿,怀里抱着一把扫帚低声呜咽,身体轻轻颤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哭哭哭,就知道哭,得罪了王妃你倒还有理了,甭管你以前有多能耐,到了现今这个份儿上,乖乖的认了命,或者王妃还能放条活路给你走,”那嬷嬷嫌恶的啐了她一口,附加不解气的狠狠一脚,哼道:“再敢惹王妃不高兴,信不信让你连奴才都没得做?”
“不是的,奴婢没有跟王妃争宠的意思,奴婢是不祥之人,从未肖想过什么名分权势,奴婢只想要一份安稳就够了。是王妃误会奴婢了。”女子嘤嘤的哭着,梨花带雨的脸上挂着凄苦委屈,水汪汪的眸子里全是怯意,“嬷嬷,我特意求王妃允我在这边洒扫,就是为了远离王爷,让王妃放心的啊。”
“管你有还是没有,王妃说你有,你就有,到现在还看不清,活该你有这个下场。”甩开抓着自己衣摆的小手,那婆子不屑的扬眉,“咱们王妃如今可是王爷心尖尖儿上的人,你就好自为之吧。”
“奴婢从来没有过妄想,王爷宠爱王妃,也从来都是奴婢所愿。嬷嬷还记得吧,奴婢也算是沈家的人,曾与王妃一起长大……”
寒风凛凛中,女子忽然安静起来,姣好的脸上泪痕斑斑,浮出淡淡浅笑,竟是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女人,自然是被沈承君贬到后院来洒扫奴役的蒋琬。
朔云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这一幕,转眸望了眼面无表情的自家王爷,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来。
王爷纳妾时他还在西北大营,错过了那场据说很轰动的婚礼,如今瞧这眼前楚楚可怜的‘善良’女子,他忽然有些明白当初王爷会被迷惑的原因了。
对于他家没什么感情经验的主子而言,这个女人的演技还是说得过去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与王妃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恐怕连他都要误会,她和王妃曾经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小伙伴了。
“嬷嬷,您说王妃遇刺,您能帮我去看看情况怎样吗,奴婢身负不祥,不敢过去主院那边,也怕王妃因此误会,可是又实在担心……”
那边声音再起,蒋琬神色凄凄的望着身边的婆子,被冻的通红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跟祈求。
朔云险些忍不住笑出来,这么一番连敲带打,若是换了个****熏心的主儿,肯定要把王妃想成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狠毒女子,而地上这位就是妥妥的无辜受害者,白莲一朵。
“这个……”婆子仿佛是被蒋琬的真心打动,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可是,王妃命我一步不离的看着你……”
“你想要知道,何不来问本王?”
终于,萧桓哼了一声,从后面走了出去。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那婆子吓了一跳,连忙瞪大了眼睛跪在地上请安,身体不住的发抖:“老、老奴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蒋琬先是一怔,随即从地上爬起,动作轻缓的拍掉了裙裾上的碎雪,然后施施然摇摇一礼,声音柔媚:“奴婢见过安平王爷。”
朔风险些笑喷出来,这一位显然是穿惯了锦衣华服,平时这个动作做起来裙袂飘飘仙气十足,但是现在换了这身丫鬟的粗布棉衣,这样子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