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军队比作一个巨人,那么斥候就是这个巨人的眼睛,两个巨人的交锋从眼睛开始,谁先把对方的眼睛啄瞎,谁就能在拳脚相搏前就占据上风。
而罗多克的斥候与斯瓦迪亚的斥候,总是轮流取胜。
当地面稍微变得平坦时,斯瓦迪亚的精骑就会驰骋如风,大肆地窥探着罗多克人的营帐;而当山川隆起时,罗多克的山地斥候便如鱼得水,用弩狙杀着任何敢于深入山林的斯瓦迪亚人。
马拉斯堡本地势险峻,但必经之路上有一片较为平缓的丘陵,葛瑞福斯国王已经做好盲人行军的准备,但斥候们却说,斯瓦迪亚的斥候一见到他们就向后撤退。
“唔…哈伦劳斯公爵虽然有“屠夫”的凶名,但面对毫无意义的必败之仗,也是很识趣嘛。”国王对身边拥簇的贵族们大笑道。
如果国王是一个单纯的军人,得知这种反常的情况,他绝对会立即警惕起来。可惜他同时还是一个政治家,从政治的角度去想,一切都顺理成章。
看来只用打上一两个月的围城战,便可以胜利了。国王的话引起了一片共鸣,许多贵族的看法皆是如此。
整支军队弥漫着放松的气氛,士兵与士兵们交头接耳,贵族与贵族们大声畅谈。
然而再怎么畅谈,也不可能扔下自己所在的部队,自由走动,不幸被国王扔在左翼的图比顿骑士,望着周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也就只有赵东熟悉一点。
“你的亲卫为什么背着一根铁棍子?”赵东扭过头来,哈,原来是这个留着怪胡子的中世纪杀马特。
不是很瞧不起我的么,怎么还主动搭讪?莫非是还想找茬?
不过图比顿主动跟他好好说话,赵东也绝不会先阴阳怪气,毕竟也不是什么大过节。
“嗯…简单地说,这是我请工匠打造的新武器,可以射出铅弹,相当于威力更强的标枪。”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热 兵器,赵东简单地拿标枪作为类比。
实际上这种简陋的火门枪,或是说火铳,也就相当于一次性标枪了——换弹要换一分多钟,够斯瓦迪亚骑士来回冲锋十次了,还是射完一发就赶紧扔了吧。
“奇怪,就一根管子,难道像吹针一样,士兵们靠吹气把铅弹吹出来?算了,决定战争的可不是这些……”虽然图比顿不知道什么叫“奇技淫巧”,但他的意思其实大致一样,觉得这些东西没啥用。
“是的,我都有些后悔请工匠打造这些玩意了……”赵东不仅没有动怒,反而有些感同身受,用头捂住额头。
当初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以为知道一个火药配方,立马就可以像马克思所说的那样:“用火药炸翻骑士。
实际上,造出黑 火药来并不算难,自己花了些许第纳尔,就从维鲁加的商会购置到一批硫磺——这些玩意目前只用来充做杀虫农药,根本不值钱。
硝石的提炼也不算难,甚至不费一分钱,只是过程有些恶心。
但把火铳造出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一开始赵东以为用铁皮卷成筒,便是一根枪管,幸好他还知道有“炸膛”这种事,没有傻乎乎地拿来直接射击,而是用引线先试试看。
结果铁皮筒痛快地被炸开了,如果赵东握着它,恐怕一双手都要废了——这对一个战士而言,这跟死了根本没有多大区别。
“你们……能不能再搞厚一点。”赵东看着那破烂铁筒,心有余悸地说道。
“好的大人。”这次工匠们弄了两层厚铁皮,总算是没有炸了,可铅弹射不出来或是根本射不远。
赵东往里一看,枪管里面凹凸不平,宛如罗多克的山地。
“能不能把它钻得光滑一些?”赵东深吸一口气,搞科研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可这些工匠的技术也太落后了吧!
“……很费时,大人,不如您订购些重弩,与其费时费力去做您所说的什么火铳,不如……”
但最后赵东还是固执己见,这些工匠们用坏了好几根铁钻,花了两、三个月,才做出了五根合格的火铳,还耗费了不少的铁料。
赵东算了一下,用这些钱,他可以再招募、武装一个小队的士兵,可现在他只得到了……五根加强版的标枪?
可能再过几百年,卡拉迪亚大陆进入文艺复兴时期,产铁量迅速上涨,并且钢钻不是什么稀缺货色的时候,火铳便能批量生产,逐步成为一种主要的武器。
可赵东妄图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去搞热 兵器,最后只能得不偿失。
只能希望火药爆炸的声音还有火光,能起到惊吓效果了——这五支火铳连准星和照门都没有,甚至连扳机都没有,要腾出一支手点火,单手握也握不稳,根本没办法瞄准。能不能打中人……看运气吧。
本来这种最原始的火枪,就是要集体射击才能保证一定的命中,可惜赵东只有五根。
“你说士兵们一手持火铳,一手要点火,没办法瞄准……为什么不试着把火铳固定在盾牌上?”图比顿听着赵东大倒苦水,突然发问道。
这个贵族子弟对赵东逐渐感到好奇,原本只是抱着无聊调戏一下乡巴佬的心态,但赵东的谈吐和奇思妙想让他颇为意外。
此人没有贵族的血脉,但又和呆滞愚笨的农夫、粗蛮肮脏的士兵,或是狡诈可鄙市民完全不同。
甚至让图比顿觉得,赵东并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群都不太一样。
“嗯?!说得对啊!”赵东以前也想过,把火铳固定在一个地方射击会不会好一些,但后来因为局限性太大而放弃了。
可如果放在士兵们一直抓着的盾牌上……瞄准就变得可行了,而且不会影响正常作战!
现在赵东对于火枪能发挥出多大的效果,已经不报指望了,只期待它在不影响长矛与弩的发挥的同时,稍微能发挥出一些作用。
“你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以后有空到莱芜伦村,喝上几杯!”
赵东开怀大笑,命令五个亲卫用麻绳将火铳绑在盾牌上,大部分枪管突在盾牌外面,只留一截短短的点火枪膛在里边——防止在移动盾牌的时候拍到自己的脸……
可不能小瞧这个世界的人的智慧,他们只是欠缺见识,但智商和一千多年后的人是差不多的,自己把信息告诉他们后,他们说不定就会想到自己所忽略的思路。
“谁要喝那些村酿!你到亚伦,我叔叔的城堡里,甚至有罗多克共和……咳咳,旧罗多克时期的美酒!”
原本相见时的不愉快荡然无存,图比顿认为赵东是那种“天选贵族”——虽然没有荣耀的血脉,但被上帝额外赐予了智慧和勇力,生来便超脱于贱民之中,国王不过是把他该得到的爵位给了他罢了。
其实对赵东的高评价,也有图比顿自我安慰的成分在里面——被一个暴发户吓住是极其耻辱的,但被天选的贵族吓住,虽然不能说是理所应当,但也没那么可耻了。
……
“斥候们怎么还没回来报到?”葛瑞福斯国王毕竟久经战阵,即使意气风发,被人吹捧得颅内高潮,但多年来用鲜血浇灌出的警惕性,还是刻在灵魂里面的。
一时间,国王身边的贵族们一片沉默。
罗多克像块风干肉,虽然有着诸多 毛病,但要彻底烂透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此时能领兵的贵族,并不是只会声色犬马、溜须拍马之徒。
斥候们不可能凭空消失,只可能是斯瓦迪亚人动的手。能够将所有斥候一网打尽,那么斯瓦迪亚人的数目必不在少数,而且早有预谋。
莫非……他们倾巢而出,早已打好半路伏击的主意?!
这些贵族都是知晓兵事的人,他们懂得,在秩序井然的时候,己方人数越多越好;如果被突袭成一片混乱,那么己方人数越多,就越不可收拾……
一股恐惧在他们心头蔓延着,这时他们才想起,他们面对的是久具“屠夫”威名的哈伦劳斯公爵!
“全军停下,列阵!”锣声响彻全军,旗帜飘扬,先头的精锐部队很快听到各个军士的命令,迅速停下来列阵。
各个小贵族率领的部队略有骚动,但很快就在骑士和侍从的喝骂声中平定下来,战战栗栗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但民夫、民军实在太过缺乏基层军官,甚至一个简单的停止命令,也引起了一片混乱,甚至有人在混乱之中逃亡……
毕竟这些只是运粮队,来输送足够围城的粮草罢了。
谁也没料到,斯瓦迪亚人竟然在兵力极度劣势的情况下敢于野战!
一阵烟尘滚滚而来,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斯瓦迪亚人?弩手们紧张地用弩瞄准着,但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射出第一发箭矢。
“反应挺快!葛瑞福斯!”敢于能直呼国王名讳的,在这里恐怕只有一个人。
斯瓦迪亚的公爵,“屠夫”哈伦劳斯骑在马上,向罗多克的军阵处扔来了一个满是血污的东西。
那是一个罗多克斥候的人头,双目已经被挖去,不,是五官都被摘除了,头盖骨还被斯瓦迪亚的钉头锤砸得粉碎,头皮陷了下去,像是一个破玩偶。
“送给你们的礼物,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