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走了,头也不回。
我手里握着机票的出票单站在原地,想去追却又迈不出步子。天知道我有多想继续踢球、多想同他们一起去国外高水平的俱乐部闯荡,但是我不敢,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刚刚让整个国家队失去了晋级世界杯决赛阶段比赛的资格。
现在的感觉就像以前看过的一部小说里男主角失恋后的心里描写,因为被伤过所以不敢再去爱。但是又有点不同,因为感情无论被伤得多痛也总是要和某个人重新相爱然后结婚生子的,但是踢球却不是必须的。
又在体育馆待了好久,我仍然没办法做出决定。想要答应和他们一起踢球,可是对自己实在缺乏信心,刚才的比赛就是最好的证明;想咬牙下定决心不再踢球,又实在割舍不了踢球的那种快乐,尤其和兄弟们一起。
周围安静极了,体育馆里的光线暗淡了下来。我朝门外望了望,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站了多久,门外天色竟然已经不早。我捡起自己的衣服,只能先回宿舍再说。
一到屋里,就先把手机的电源重新插到自己书桌底下的插座上。换完衣服,估摸着应该能有个百分之五左右的电量,赶紧开机。
手机不停地振动了起来,好多条消息同时涌了进来。我兴奋地一条一条查阅,想看到达申申他们原谅我得短讯,但很快就失望了,因为那些消息都是几天前的,一条新的也没有,无论语音的还是文字的。兄弟们真的不理我了,我把手机放回书桌上,刚想离开忍不住又拿起来握在手中,总觉得它随时会响。
我把屏幕点亮,心里想着兄弟们大老远赶来就为了叫我一起,无论去或不去我都应该发条消息回应一下。点开到同兄弟们聊天的群里,踌躇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又关上。
之后我就没了心思去再看自己的论文一眼,甚至两天后答辩的时候,面对着论文评审组那些老专家,我也一点都不感到紧张,因为满脑子依然想着那场同瀚文大学的比赛,想着下周四到北京报到的事儿。
好在之前的准备还算充分,老师们也没有刻意刁难我,答辩顺利结束了。
导师很满意,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没想到一个体育特长生在工科专业上也能这么出色,还问我明年有没有兴趣报考他的研究生。
我礼貌地笑了笑,没有特意解释自己并非体育特长生而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只是答应会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生活辅导老师告诉我说学校这边已经没事了,毕业证会尽快发给我以便找工作时需要,至于宿舍我可以不着急搬走,只要在明年二月翻修开始前撤空就行。
毕业论文的事儿总算是忙完了,我却一点轻松的感觉也没有。吃过午饭回到宿舍赶紧把手机打开,除了一条妈妈问我答辩情况和什么时候回家的消息之外,再无其他信息。我又进到和兄弟聊天的那个群里,试着刷新一下。可是无论刷多少遍,还是同昨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几个是不是抛开我另开了新群?
我叹了口气,只能点开妈妈的那条信息。字儿刚输入完还没来得及发送,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会是谁呢?我一阵兴奋。
门一打开,我看到了自从那场和叙利亚的比赛之后一直想见却又最怕见到的人。
“孙教练。”我叫了一声。
上海理工学院足球队教练孙阑教练正站在我宿舍的门口。
“不想见到我?”他问。
“怎么会!只不过……”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心中的感觉。
孙教练走进屋,在书桌前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还没来得及整理起来的参考资料。
“答辩怎么样了?”
“还行,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孙教练点点头,“你一向在学业上都没有落下过,不想那帮兔崽子!”我知道他说的是陆梓桦他们。
“那么说说为什么故意躲着不见我吧?”
“怎么会故意不见你,实在是……实在是论文来不及写,没顾上。”我自己觉得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专门挑校队训练结束后再去操场踢野球也是因为论文来不及写?”孙教练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
“好了,不说这个。我来是有正事儿。”孙教练看出我的尴尬,话题一转,“我的老恩师给我打电话了,说是足总早就给你发了通知,邀请你到北京面谈,你却一直都没回复?”
“嗯。”我应了一声。孙教练口里的老恩师正是金根福指导,他退役来我们学院担任校队教练前是上海大鲨鱼的守门员,那时大鲨鱼的主教练就是金指导。
“知道足总找你什么事儿吗?”孙教练问。
我点点头,“安排年轻球员去海外踢球。”
“你已经知道了?”孙教练有点惊讶,“哦,对了,黄丰他们来学校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他们也接到邀请了。”
孙教练怎么知道黄丰他们来了,我忽然想起比赛后出现在体育馆门口的影子。“孙教练,您在体育场门口看比赛了?”
孙教练笑了笑,“知道你球场视野开阔,没想到场外的细节也观察得那么仔细。既然知道了,就赶紧给足总回复一下,然后去报到吧。”他站起身,准备要离开了。
“孙教练,我不打算接受足总的邀请。”我脱口而出了。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推一把就很容易做出决定了。
孙教练再次坐下。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否则回学校那么久为什么不敢来见我。说吧,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足总的邀请?”
“我……”我狠了狠心,开口说:“不光是不打算接受邀请,我以后都不打算踢球了……不是说不碰足球,踢着玩还是可以,只是不打算再参加任何正规的比赛了。”
孙教练只是盯着我看却不说话,等着我自己把话说明白。
他是我足球的启蒙教练,年纪却并不比我大多少,更像是一位兄长而非老师,对我非常了解。他的目光就像是能直刺到心底一样,让人抵抗不住,我只能低下头继续说:“因为……因为我觉得自己球技太差,只配踢踢业余的比赛。就算勉强参加了职业队,也只能丢人现眼,害人害己。”
“为什么这么想?”孙教练终于开口了。
“我搞砸了国家队的最后一场比赛,让球队失去了出线资格。”我说。
“就因为最后那一下没踢进的单刀?”
“不光是那一脚,还有之前的传球。”我依然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目光。
孙教练沉默了好长时间,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
“你知道你是怎么进的国家队吗?”他问。
“知道。”我说,“是您以前的教练、国家队的技术顾问金根福指导向戚永平主教练推荐的。”自从吃饭的时候听朱雅婷说起,这事儿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里,谁会愿意自己不是凭实力而是凭借着关系进国家队的呢?
“你竟然知道?”孙教练有些惊讶,“你肯定以为是我拜托金指帮忙推荐的吧?”
我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不敢见您的原因。您和金指导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却给你们丢人了。”
“真就猜错了。”孙阑教练笑了笑,“离开大鲨鱼都快十年了,我就没和金指联系过!在国家队决定补充大学生球员进队的时候,还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是上海理工校队的教练,主动打给我电话了解你的情况,还要去了几份你比赛的视频。所以他会推荐你,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将信将疑地望着教练。
“还有,你知不知道金指导和戚永平教练不和?”
我愣了一下,在国家队的时候多少也能感觉到两人的关系有点紧张,但要说不和应该还不至于吧。
“金根福这老家伙就是这鸟样,总觉得自己是国内足坛第一智者。可足总真让他当主教练他却不当,别人来干他又指手画脚,当然会引起反感,我很能理解戚永平为什么无论对错都喜欢跟金根福反着干。”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只是不明白,孙教练给我提这些干什么。
“最初足总决定选拔大学生球员的时候,金指一共向戚永平推荐了六个球员,其中五个都被否绝了。后来戚永平又亲自圈定了达申申、黄丰和沈润三个人。而那个唯一被留下的,就是你。”
这怎么可能?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拖油瓶的那个,没想到居然是最早被选定的。怪不得我是四个学生球员里被排进大名单次数最多的,可还是说不通,我明明就是整个国家队里球技最差的。
“你还觉得自己实力差吗?”孙教练问。
“可是……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孙教练一定只是在安慰我而已。弹跳、速度、力量、脚法、球感、盘带技术,每一项都是可以直观评价的,我绝对都不如国家队里的任何一人,又不是演奏音乐或者写文章,有人觉得好而有人觉得不好,受到主观意识的影响好坏感受相差会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