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便道:“说来这也是岐王殿下告诉我的,城外高山之上,溪水萦带之中,住着一个叫皇甫先生的高人,此药也是从他那里出的。”
薛讷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吭声,这世外有高人自然不能否定,岐王结交术士也不是没有可能,忽而薛讷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人心怀仁爱,也不牟利,就让他留恋于山水间吧。”
陆峥听得出薛讷的意思,对于像皇甫先生这种在应付世事与逃避现实两头不定的人,他也是看过不少的,这种人不暗中图谋,只想隐居于山林间,其实薛讷也是羡慕的。只不过自己出身与此人不同,他是将门之后,只有入仕立功的路途。
此时薛讷向着里屋走去,俄而陆峥又听到他几声叹息的轻语,之后便再无声息。此时府中静谧无声,只有异常清晰的鸟叫声,在枝桠的缝隙里叫嚷得不停。
此时的姚府自然是欢庆一堂,姚崇吩咐膳房为夫人做一道补身的汤,顺便再做几道菜,几位下人便精心准备着,膳房里可见各种菜食摆放得整整齐齐,而锅碗瓢盆的声音也久久不止。
此时正堂内姚崇坐在中间,对着旁边的连衣道:“今日能治好夫人多年的喘疾,算你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连衣此时又想起陆峥的话,陆峥提出的那三个问题,是已经说好要传达给他的,如今正是机会。但是也不能直接问,这样又太敏感,所以连衣稍作考虑便道:“其实这次还是陆长史功劳最大,我只不过是陪衬。”
姚崇道:“我知道,对陆峥的赏赐已经送过去了,你的赏赐可以自己提出来。”
连衣便灵机一动说道:“其实我也不要什么,因老爷已经快打算辞官了,所以为节省府中开支,我就不提了。等着新任的宰辅上来我们便要离京了。”
“那怎么行,老爷我虽然辞官离京,推荐广州都督宋璟继承我志,然而这该赏赐的还要赏赐,绝不能吝啬。”
连衣听后,方才知新任的宰辅极有可能是宋璟,宋璟此人他好像听过,而且既然姚相要推荐此人也必有他的道理。
连衣又道:“既然相爷如此直白,我只要一架纺器,为府中的人织些暖衣。”
姚崇听得有些感喟不已,便又连连点头,而连衣对于陆峥说得其他问题,真是不知如何问了,而姚崇看到连衣心中有事,便疑惑道:“若你还有事可以直说,不必瞻前顾后。”
连衣踌躇半天又道:“陆长史如今顾虑塞上的政务,想回到塞上,他想问一下如今朝廷对于边塞问题有何策略方针,他顺便带回去。”
“这是陆峥让你替他问得,这个陆峥很会抓住机会啊。”
连衣感觉气氛不对,就道:“若是相爷不想说那就算了。”
顿时姚崇又笑逐颜开,说道:“塞北之事,朝廷的方针从未变过,就是安抚与出击并存,再者要看王晙是怎么想的,毕竟朝廷是给他放权了。”
姚崇的意思也很明白,朝廷对于安北都护府总策略没有变过,有些细微之事还要主帅自己定夺。也就是将在外,不用一一听朝廷安排,需要自己去探求治理边境之策。如果将领都事事请示中枢,那么定会失去局势的主动。
而连衣听得也很是清楚,心想着看来陆峥是多心了,这其中也并无其他的变数。此时姚崇又道:“既然陆峥不久返回安北都护府,我便上奏陛下,说明塞北尚需人手,将他派去安北都护府吧。”
姚崇说完,又挥了挥手,将门口站着的下人招来,说:“你看给夫人准备的饭食怎么样了,催促一下膳房里的那些人。”
话音刚落,连衣便道:“相爷,不如让我去看吧。”
连衣得到姚崇同意的目光后,就又向着膳房走去,刚到门口,里面饭食已经是准备妥当,随之门被打开后,几名婢女端着菜肴走出来。到连衣跟前后,其中一个对着连衣道:“连衣姑娘这是来看什么?菜都好了,我们得快点送过去,你不说必操心,这都有我们呢。”
连衣闻着菜肴便觉味道醇香,于是道:“那就快随我来,夫人相爷都等着了。”
连衣领着走到府中后面的一间屋子,此时姚崇已经在门外转悠,看着连衣来了,让那些女婢进去先招呼着。姚崇站在门外发问道:“连衣姑娘求来了药,就仅仅要个纺器,这也有些对不住你了吧。我相府上下如今赖陛下赏赐也不少,不如我将宫中御赐的屏风送在你的房中。”
连衣看着姚崇已经这样说了,也不好推辞,就应允了。姚崇此时听着屋内的步声,就知道是夫人服药后醒了,便推开门进去,随后连衣也跟着进去。
姚夫人本是喘疾,在服下连衣寻来的药后明显喘疾减轻,此时的她坐在桌子旁,看着满桌的菜肴,心里也猜透了半分,这一桌盛宴,是为自己而摆。看着姚崇与连衣进来,姚夫人便道:“连衣寻药帮我治好此疾,可不知该如何谢你呢,我这痼疾我也知道,没有奇药岂能快速见效。”
姚夫人说到这儿,连衣也明白得差不多了,其意便是问这药来自何处,连衣还未回答,姚崇便道:“连衣姑娘自是经过一番艰辛而得,夫人何必问长问短,在我看来完全可以不问出处,即使是个江湖术士的秘方,也不必计较。”
既然姚崇如此说,姚夫人便将姚崇与连衣请到了桌子上,便吃边道:“连衣姑娘不愧是我府中来的,就凭忠心我看府中之下人中无一人可比。那年街上瑟瑟风起,你还尚小,我以你可怜为由,便将你接入府中,这一晃也经历了不少的事。”
姚崇此时接着道:“神龙政变一去,天意又归属大唐,接着韦后扶植幼帝,意欲专权,我被外放他州。你也随行一路不弃,我感动不已。后我被先皇擢拔至相位,又负荣宠,你始终不言不语。”
姚崇说得让连衣又想起不少,此时她道:“相爷何必要提及这些事呢?我幼时本就被夫人抚育,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连衣有些动情,而姚崇也不再多说,三人吃着,姚夫人笑容可掬,给连衣碗里放了不少菜,整个氛围又和恰起来。而连衣还在对刚才的话念念不忘,自己看似本为心甘情愿的事,去被姚崇姚与姚夫人如此牵念,让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是女婢,有点不适姚相与姚夫人的一番殷勤。
此时门外的下人禀报说姚异与姚彝回来了,这二位公子早就被姚崇派去办差了,此时已经走在门外了,姚崇放下碗筷也走了出去。
此时姚彝与姚异施完礼,便同时道:“父亲交代的事都办妥了,据闻宇文融代表御史台已经将密奏奏于圣上那里了。圣上看后也是大发雷霆,下令处置其奏疏上的官吏。而宇文融经此一事,恐怕就能晋升几级,做到五品京官。”
姚崇点点头道:“我早就料到此人有干才,不过这么快查清,也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这么多的官吏都要被处置,也是一场大清洗啊……然后你们这几天都不要出去了。”
姚彝与姚异也是不知所措,不过他们心中想着父亲可能已经知道他们那档子不轨之事,这次案件中也有他们的一份,而姚崇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在陛下面前请罪了。
此时姚彝与姚异马上就跪了下来,说道:“孩儿不孝,惹得父亲难为了。”
姚崇便道:“没事,你二人的目的是为姚府敛财,可是你们忘了如今圣上独断明察,岂能是你们可以从中造作的?幸好我早就知道你们的这些事,已经想好了对策。你们起来吧,回屋后好好反省一下。”
姚彝与姚异没辙,只好回到屋中闭门思过,此时连衣走了出来,说道:“相爷息怒,二位公子也是为了姚府。”
姚崇又道:“我也没有怪罪他们,只是让他们长长记性,至于明日上朝陛下又少不了一顿责备,不过就算是冷言冷语,甚至罢官弃爵,我也会直面的。”
连衣此时忧心万分,又说道:“相爷当了几年的宰辅,陛下也会体谅的吧,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将曾经相爷做过那么多的事都忘了吧。”
“你说得对,不过陛下有他自己的心思,我们都需要慎行啊。”
姚崇的话让连衣感到帝王家独断专行的严酷,不过姚崇也是经历了数十年官场的老臣了,对于每次风云突变,他都看在眼里。这次他准别去陛下面前请罪,顺便再写一封奏疏,说自己年龄较大,已不能再执掌中枢,奏请自己所推荐的广州都督宋璟来打理朝政。这些准备也正好一举两得,不仅可求得宽恕,顺便再将致仕一事说出。姚崇知道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该辞官还是要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