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绕着火堆绕了几圈,寻思着该怎样去逗他。期间目光忍不住朝孙泽尔方向望了望,他闭着眼睛大致在假寐。
“孙泽尔!”她喊道,他没有应。
她偷笑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凑近他耳朵轻声喊道孙泽尔,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只是动了动。许怀青甚觉有趣,即使是一般剑客有人离身这么近,早就醒了,他竟是假装到自欺欺人的地步。既如此,她又靠近了一分,近到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的睫毛颤了颤眉头微微皱起。
许怀青眯了眯眼,心中默数一二三。果然数到三,他出手在她的方向虚晃了一招,没有实际伤害却足以将她迫离。
她后撤几步后定住,笑容不再克制,嘤嘤笑出声来。
他怒道:“做什么?鬼鬼祟祟!”
“师兄,我看夜深了,天气凉,我想问你能不能靠近些取暖?”
他一听脸色立马涨红,支支吾吾道:“成何体统!”
她的笑声更大了:“师兄不行吗?不就是靠近些,我冷!”
“不行,不成。”他被她的话炸得手足无措。
“没关系。”她不等他反应,一个飞身就要扑过去。
孙泽尔措手不及只管狼狈地向一旁倒去,生生地折了腰才躲过去。
许怀青笑得不能自已,他何曾这样狼狈过,居然只是害怕自己靠近,落到这种地步。往日里她跟他斗嘴势成水火,竟没想到他最害怕的应当就是自己喜欢上他。自己最厌烦的人喜欢上自己,那种感觉确实会让人惊恐到避之不及。待会定要跟他好好解释一番,总不能因为这事一直膈应他。不过这之前肯定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光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又狂笑起来。
“师兄,你为什么躲得这么快!”她跺着脚假装自己是一个很娇气的师妹。
“你怎么啦!干嘛这样子说话。”孙泽尔一愣一愣地彻底被她整晕了。
“这样说话不好吗?你不喜欢?”
听见她略带委屈的声音,他眼神更慌乱:“不是,不是~”
“那就是了,以后我不会再凶你了!”
“为什么?”他怔怔地问道。
她没有回话,而是抛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许怀青!”他原本脸色迷离,突然间就严肃起来了,“你被附身了!”
许怀青闻言笑得前俯后仰,她也快怀疑自己被附身了,难怪孙泽尔会这般反应。
“你到底是谁?”他手一伸,青芒便吐着光影显现出来。
“是我!你竟然拿着剑对我!”她忿忿不平地说道。
“许怀青从不会叫我师兄,她对我说话从不会这般娇嗔,她在我面前从来不曾示弱过。”
“是了。”她正了颜色,“我们便是如此,从小争锋相对互怼怪了,这样说来倒是我不懂事了,你毕竟是师兄。”
“你!你到底是不是许怀青!”他拿剑的手晃了晃。
“你说呢?我从小喜欢吃猪肘子,你就嫌弃我吃相,我练剑笨拙,你说我天赋差,我内力太散,你说我专注力不高。”她一步一步逼近,“你说我是不是许怀青。”
她近,他退,直到背抵着树,手中的剑早已消失。
“孙泽尔,你在怕什么?”许怀青明知故问。
孙泽尔却像是被说中心事般,僵着身子不愿看她。
她笑:“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件事。”
他被雷击中般迅速看向她,眼中的挣扎展露无遗:“你发现了!”
许怀青勾着唇:“当然,你的表现太明显了!”
“怎会?我明明~”他说到一半再也说不话来。
她没察觉到他语气中的颤音,得意洋洋地说道:“孙泽尔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如今算让我抓到软肋了!”
“你!”那一刹那,他血色全无,整个人茫然地将她推了出去。
他这一推有些不知轻重,许怀青竟是抓住树枝才勉力撑住。
他看着她,眼神逐渐狂乱看不出是后悔还是恐惧,只是身体晃了晃竟比她更虚弱。
许怀青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没想到孙泽尔对于她喜欢他这个可能竟反感至此,她竟是这般不入他的眼。
她定了定心,向他走近了一步。
他低着头,用手止住她的步子:“别过来。”
她顿住脚,愧疚地说道:“孙泽尔,你不用怕,其实我只是开了个玩笑。”
他茫然地看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绕着他坐回火堆旁,生怕又刺激到他:“你误会了!”
他看着她像是一座雕塑,连呼吸都似乎止住了。
他在等着她解释,许怀青赶紧郑重地说道:“刚才是我胡闹了,我假装喜欢你是故意逗你玩的。其实我不喜欢你的!”话落,她一思忖又噼里啪啦地补充道:“确切地说,我对你没有师兄妹之外的其他感情,我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但我能保证我现在对你没有一丝丝杂念,你大可放心。”
许怀青说完心想,孙泽尔这下可以放心了。可是他好似没听清,幽魂般梦呓道:“你说什么?”
她有些懵了,他没有听懂吗?她绞尽脑汁地描述得更详尽:“黄阳山上,我一时兴起跟你闹着玩,谁知你那么在意。所以我就忍不住想再逗一下你,我那么反常地对你不是被附身就是故意的,就想看你出糗,没想到你就被吓到了,是我错了师兄,以后我不会拿这个与你开玩笑了。”
“嗯!”他点头,回身时踉跄一步竟摔了。
这一摔似乎很重,许怀青起身想去查看。
他察觉后失声道:“别过来!”
那声音粗哑到让她心惊,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孙泽尔!”
他仿若未闻竟是不顾形象地爬起来,泥土也忘了要清理,就这般狼狈不堪地往林中黑暗处逃去。
许怀青待在原处怔愣了许久,她是不是玩笑开得过头了,孙泽尔竟是这样反应,甚至将自己丢在一个密林里不管了。
四周静静的,火光在她脸上跳动,身边的乌桕感觉瞬间拔高了许多,四面八方地迫来将她困在中间。
她将柴火都堆到火堆里,火更旺了,可是火光照不到的3尺之外更黑了,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地眼睛在盯着她。
她安慰自己这里很干净,穆宗派就快到了什么东西也伤害不到她,她又犹豫着要不要赶夜路回府!
可是,黑暗囚禁了她,她不敢轻举妄动。以前有孙泽尔他们陪着从不会想过害怕,此时才知道夜里独自一人如此瘆人,这么多年被保护惯了,竟娇气到要别人陪着,她还是那个独自在棺材里几天几夜的孩子吗?
这样想来,她真的不该对孙泽尔如此,看他反应大概气得不行了,她反反复复地回想他狼狈的身影越想越内疚,她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孙泽尔,再也不惹他生气了。
怀青持着挽风望着黑暗中的一点困意渐浓,眼皮越来越沉头几乎要抵上前胸了,在身体即将倾倒之时,她一个激灵立刻挺直。
看看头顶的天没有一丝亮色反而风更急了,摇着细长的枝条像极了张牙舞爪地魔怪,她下意识地想捡块木头将火烧旺些,谁知那柴火早被她一骨碌地烧没了。
若待会火就会熄灭了,光这样想着她就打了个冷颤,再看那火感觉更微弱了,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它吹没了。
怎么办,她甚至想朝着黑暗处喊上几嗓子,将平日里看不对眼的人叫回来了,她发誓只要他回来,她再也不跟他斗嘴了,再也不捉弄他了,她会好好孝敬这位师兄的,她错了。
火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只剩一尺了,她纠结着从行囊中抽出一件布衫,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只能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给烧了。
木头只剩一节,那火烧到末尾处噼啪出一声爆响似乎预示着火光的终结,她不再犹豫将手中的衣服抛了出去。
平地来了一阵风,那衣服没扔出去,反而将她罩住。
“五行相生,火起!”随着凌厉的喊声,她透过布衣看见有新的火光在眼前跃起。
她七手八脚地将布衣扯下,惊喜地叫道:“孙泽尔!”
来人没有看她掌心托着火种径直走到火堆边,青芒自动出鞘几声吟啸之后,有一段段树枝从天而降在地上自动架起。
他无视那树枝还带着翠绿的颜色,将手中的火抛进去,那火一碰树枝便吱吱地越烧越旺。
许怀青暗想用灵力催出的火果然不一般。
她兴奋地看着火光又看看孙泽尔。他就坐在她对面,低着头也在看着火,那火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周身自带着寒气。
她想挪过去跟他说些服软的话,脚尖动了动,身子却没有勇气靠过去。
也罢,她试探地喊了一声“孙泽尔。”
他的眼皮动了一下,周身的寒气不见散去,人更僵了。
“我错了!”她不由脱口而出。
他没有应答,只是用灵力催动的火暴涨了几分。
她惊得闭了口缩着身子,静静地等待天明。
无论如何他还是回来了,如此生气却还是回来了,她满心感动,从此以后她一定好好对待这个三师兄。
当天光从树间投射到她的眼睫上,她才捂着眼睛醒过来看着已经日上梢头,她发觉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她回头看了看,孙泽尔正背着日光坐着,无声无息地,莫非也正睡着。她喊:“孙泽尔。”
转念一想又喊:“师兄!”
他微微侧身,她以为他会转过身,谁知他竟站了起来不再理会她径直走了。
许怀青慌里慌张地小跑追上,可无论怎么努力始终离他一尺远。
她累了,索性就放慢步子,反正天亮了,他还想甩开她,那便甩开吧!
两人的距离远了,他便止了步,双手抱怀像是负气一般。
许怀青继续慢慢悠悠地挪过去,等到只剩一臂之长的时候,她猛然跳过去挽着他的手求饶道:“师兄,我错了,你别生气。”
他像是被蛰到了般,猛地退了几步,苦笑道:“我有什么资格说原谅。”
这是什么意思,她逗他让他以为她喜欢他以此吓他。他怎么就没有资格说原谅了,还是喜欢这种事他觉得不用说原不原谅。
她以为想通了便点头道:“喜欢不喜欢确实不用说原谅!”
他看着她脸色又开始苍白起来,整个人瞬间虚弱了许多,他的眼眶不知是昨夜未睡还是怎的竟血丝纵横。
“是,是,喜欢不喜欢,哪里需要道歉!”他颓然一笑,那笑就像是盛日底下的薄冰,随时都会化了。
许怀青看出他的状况与从前全然不同,却想不出为何,自己做了什么让他到这种地步。
“走吧!”他认了命般继续前行。
这一次,许怀青不用去追他,他顺着她的步子在走。
她偷偷看他,他的眼中已恢复平静,死一般地静。她觉得孙泽尔好像不一样了,只是一夜他就不一样了。她有些不安,又隐隐能找出端倪了,想要抽丝剥茧地理一番,却越搅越成一团乱麻,算了便这样吧!
远扬城,车马水龙,依旧喧嚣。分别数月,真让她怀念得很:“三师兄,快点!”
她口中催促着,却不敢像往常那般拉着他。
“你说师姐、师兄会不会想我们!”她脚步轻快的迈着。
“会吧!”他的声音淡淡的。
许怀青有些习惯了,他可能要过些时候才能缓过劲来。
她走近些小心翼翼道:“我们需要给师兄师姐带礼物吗?”
他目光落在两人之间不足一拳的距离,一个步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
许怀青不气反笑,他怎么如同孩子一般,是不是从此以后他都不肯让她碰到一点了。
“随你!”
“那算了!我的盘缠早就用尽了。”
她话刚落,一个钱袋就在她眼前落下:“给。”
她的声音尽是疑惑,一根手指都不愿意让她碰,平日捂得死紧的钱袋却要任她花,其实被附身的应该是他吧!
“要不要!”
“要!”她喜滋滋地抓过钱袋,就怕他反悔。
她绕了一圈集市,买的礼物尽是干货,毕竟什么都没有吃的实在。
孙泽尔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随时将她买的东西,提在手中。
她虽惊异,但也老老实实地说声:“谢谢师兄!”
他没有回应,只是眼中的嘲讽愈深,不知嘲弄的是谁?
继续一路的沉闷,直到远远的望见那擦了金漆的横匾——穆宗派。她迫不及待的冲进门,吱呀一声后,隐在翠竹之后的凉亭传来一丝话音:“许师弟传信说二天后就到,果然!”是霍师兄的声音。
“你说,许师兄这一路上会不会又受许多气!”林绣师姐如是说。
她冲过去委屈道:“林师姐,你总帮着许师兄!”
林绣笑着拉过她坐在石凳上:“你不是也有霍师兄帮着吗?”
“嗯,一比一扯平了,大师兄呢?”原以为大伙会出来夹道相迎的。
“在闭门修炼,已经几天未出门”霍师兄体贴地推来一盏茶,憋闷了数日的心情顿时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