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寻了个地方坐下，顺带招呼姐姐们一起坐。她们不理会，看她的眼神反而多了一份恼意，也是人家公子正在外面殊死搏斗，哪有她这份看戏的闲心。
“放心吧？你家公子是深不可测的妖灵，鬼王不是他对手。”
“你！我家公子是纤尘不染的神仙。”
“是是，你家公子不是一般妖灵。”可也不是神仙，神仙早已遁世。
“不知道怎样了！”
那些小姐姐各个惦着脚尖仰着头，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到那浓雾里。
“别慌，公子明显占了上方，打败鬼王也是迟早的事！”
“你看得见！”春荷对着她一脸疑惑。
“看不见。”她倏地一笑，“但是感觉得到，这山中只要是跟鬼怪沾上边的我都感觉得到。”
“现在如何了？”
“等等。”
怀青闭上眼，任由自己的灵识浮在天灵之上，天阴人特有的感应能力加倍扩散开。
她开口：“公子在跟鬼王说话，好像发怒了。”
凌雪呢喃道：“公子从不发怒。”
“鬼王拿出一样东西。”
“公子的随身玉石？”她们的语气十分笃定。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春荷几人将她围住。
“这玉石的气息不大对。”这气息怕是要化形了，这公子身上的东西真不一般，所有的事物中极少有玉石化灵的，毕竟本身是块冷石头。
“怎样？”
怀青刚想说，却见公子的嘴巴动了一下，貌似在说晚了。
“打起来了，公子先动的手。”
“玉石呢？”
“已经还了。”
“公子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了。”晓星说得理直气壮。
怀青差点灵识不稳，难道把东西还了还不行，这就是晚了的意思吗？公子真是任性极了，居然是为了一块石头动了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苦口婆心触动了他的悲悯之心。他说的命数呢？到了自己在意的东西上，就可以全然不顾了。
“怎样了?”围着的人见她不语，差点动手去摇她。
“能怎样，当然是公子更厉害。”这力量悬殊到简直是单方面欺负鬼。
“其他的鬼怪会不会帮忙？”
“我看看。”她将注意力转到那片山林里，底下的力量汹涌不定。
数以万计的灵物在此刻觉醒，虎视眈眈的注视这天外那场争斗，他们聪明的选择隔岸观火，除了一部分鬼怪。
“鬼王的手下貌似往这边来了！”
怀青话一落，她们立即惊悚地望向结界之外。
她也不敢大意忙收了灵识，查看周边的动静。
地上的小石子开始晃动，那些暗处的树木突然有生命般向着结界伸出藤蔓，就连那些温顺的小动物都疯了般冲向结界，即使头破血流也无知觉般继续冲撞。
“怎么办？结界会破吗？”
“不会。”怀青安抚道，“这座山上能破公子结界的，还在上面挨打呢。”
怀青说得信誓旦旦，然后只听“砰”的一声，结界破了。
结界碎掉之后的光点，就在她眼前散落，淋得她一哆嗦。
她话音刚落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脸，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春荷她们可不管她丢不丢人，尖叫着向她靠拢，就连原本躲在石头后的萝卜头，都冲过来抱住她的脚。
怀青无奈，能打破公子结界的人她可打不赢，何况身上还挂着这么多人。
她原本想说，春荷你们几个好歹跟在公子身边许久，都是有法术傍身的人，不至于如此。
她还没机会开口，就被另一个声音炸的耳膜轰鸣。
来人吼了一声“许怀青。”
她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人，惊呆了，不知是惊讶他打破公子的结界多一点，还是惊讶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多一点。
她气势汹汹的开口，说出的话却是：“你为什么把公子的结界打碎了。”
“蠢人，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孙泽尔一把拉过她，连带着将她拖出众人的桎梏。
“你才蠢，你最蠢，你把我们保命的结界给打碎了。”许怀青气到语无伦次。
“这结界不是将你囚禁了吗？”
“你说囚禁就是囚禁吗？你不会先想想嘛？”
他嘟囔：“我看见你在里边，哪顾得上细想。”
怀青眼见着周边蛰伏的东西蓄势待发，哪有心思听他辩说，将他往前一推：“你去搞定。”
“不过是些喽啰。”
“哟，口气变大了！”怀青毫无求助者的自觉，一出口就忍不住损他。
“那你好好看着。”
孙泽尔也不恼，身形极快地闪过几个黯黑之处，没看清他是何动作，那几处地方已有白光炸开，有鬼脸就这样暴露在眼前。
他擎着青芒剑，剑光晃过她的眼。等她稍稍回神，漫天的剑光在她眼前铺开，快到看不清他的剑式。
剑光每划开一处黑幕，就有惨叫声起。
那声声惨叫响起又很快隐没，大概只一瞬就在剑气中碾成灰烬了。
不过片刻，他便回到她面前，得意洋洋地将剑收回了鞘。
许怀青将自己惊呆的嘴巴捂住，然后指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吓到了。不就是些鬼怪，你又不是没见过。”
她颤抖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孙泽尔？”
“怎么了？”他反手将她抓住，语气有些急了。“哪里不对？”
“是你不对。”许怀青终于吱出声了，“为什么你的剑法这么厉害，为什么你的内力这么充盈。”
他皱了眉头，似乎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许久才道：“别跟他们说。”
“哦，原来你一直在我们面前装，装差劲，装蠢笨，实际上远超所有人。”
“我说过的我不想为世人而活。”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那你说你想为什么而活。”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不再言语。
“说不出来了，穆宗派的使命就是济世救人。你连这点都记不住。”
“这些事让别人去做便好。”他不甘地说出这话。
“可老头说有能力济世的就那么几人，你不愿意，那这人世谁来护。”她说的急了，忍不住扯住他的袖子。
他低头看着扯住自己袖子的手，心里堵的慌，半响直直地说：“是，我自私，我不想。”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倒无从再说起。
“说得不错。”轻飘飘的一句话，引得众人望过去。
玉石公子从远处翩翩而落，众侍女屈身拜见。怀青顾不上礼数，凑上去：“赢了。”
他微微颔首，怀青上下打量他，见他腰上系的玉石忍不住去碰。
他微一侧身说道：“脏。”
“不脏啊！”那玉石看着还是那样圆润清透。
“你脏。”
怀青伸出去的手就当在半空，身后的孙泽尔动了一下，她立马福至心灵地扯住，传音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不用计较。
“鬼王呢？”
“跑了。”
“公子与他对峙，是因为这块玉石。”
他漠然道：“是。”
许怀青嗯了一声，心想莫非是因为他发现这块玉石已经快要化灵，所以非找回不可。
“这样的玉石确实很难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玉石，说道：“不过是习惯罢了。”
说完就径直走了。
许怀青呆立许久，莫非他抢回这块玉石，只是因为戴着它习惯了。
“人都走，还愣着做什么？”孙泽尔的声音带着点怒气。
许怀青想这人现在要给她添堵吗？
“不过是长相好看些罢了，值得你这般忍气吞声。”
果然，她摇摇头，这人想哪里去了？她装聋作哑地往一旁走去。
“怎么听不得这话。”
她继续无视。
“也无非是灵力高深些罢了！”
他这是嫉妒了吗？嫉妒人家长得好看，能力还比他高。
“你也不差。”
“我差多了。”
许怀青驻足：“你要跟一个修炼几千年的妖灵比较吗？”
“他还是几千年的妖灵！”他更愁闷了。
她忍不住提醒他：“你是人。”人与灵根本没有可比性。
他面色稍霁：“也对，你也是人。”
“是，我们都是人。”同样是人，她就不会嫉妒。
他面色缓过来了，又开始盘问：“你怎么在这里，照理你应该去往家乡了。”
许怀青不急着回答，而是寻了一个落脚处坐了下来。孙泽尔见状，将前摆一撩也坐了下来。
“我的说来话长，你还是先说说你怎么在这吧！”
“我？”他眼神一阵飘忽，“怕你出事，没人收尸。”
“原来啊！我还以为你是来护着我的。”
“你记得。”
“哈哈，当然记得，有免费的护卫，我能忘记吗？”
“许怀青。”他恨恨地叫道。
许怀青的笑声更盛了。
翌日，她拉着小萝卜头在山中晃荡，她敢这样做，是因为往日危机四伏的地方，如今已经没有妖怪敢明目张胆的作恶。若不是她天生能感应邪气，她甚至要以为这满山的鬼怪全跑光了。
“多亏了公子，黄阳山可以安静几年了。”
小萝卜头摇头晃脑地说：“要是公子追上它，这黄阳山不就彻底安静了。”
“公子就是懒，这里要是没有山大王，岂不要闹得很，要是底下的百姓知道有这么厉害的灵，肯定还要把山头踩踏了，用香把这山熏污了。”
公子最受不了闹腾，受不了一点脏，到时肯定会被迫搬家的。
许怀青边想边在树桩上坐下，对许连生嚷道：“去，摘些果子来！”
“自己去，我还是孩子”他做势躺在一棵树干底下双手交叉，翘着二郎腿。
“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啊!”忘恩负义的小家伙。
“救我的是玉石公子。”他撇嘴。
“小萝卜，去吧，我一大姑娘爬树多不好！”她不顾老脸的哀求。
“别叫我萝卜头，何况你哪像姑娘。”
得，又是半个孙泽尔专跟她作对：“许连生，你去吧!”
“也行，带我走”他讨价还价。
她闻言，二话不说直接上树，一边兜着果子一边说：“这个不行，我师傅不会同意我们抓鬼还带个拖油瓶。”
“我也可以学道术啊!”
“你以为是学杂耍啊!”他太小没必要跟着他们陷入险境。
“看着你确实像个学杂耍的。”他不服气。
她气结：“我只是法力不深，但我能识妖辨鬼，还能感应鬼怪藏身之所。比如：”
她神秘地凑近他：“你身后有个洞，里面有个成形的恶鬼。”
“别吓唬我。”他嘴里说着，脚下却绕开。
她摇摇头手一翻，那块地立马陷了一个洞，洞里人骨狰狞。
“呀！”他吓了一跳，“快盖上。”
“别怕，他白天出不来。”她安抚道，他重重哼了一声不情愿的往回走。
“等你长大了什么都不怕了再来找我。”
等那时候，说不定请他，他都不会来，毕竟跟着公子有吃有喝，在这山里快活似神仙。
许怀青原本想着早点下山的，毕竟山里的人因为她多了一个又一个。春荷的脸色也渐渐不好了，大概因为晓星、紫曦、夏谷的目光在孙泽尔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可是，公子又睡了，一睡没一两天是醒不过来的，她总不好就这样不告而别吧！虽然公子肯定不在意，但自己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孙泽尔自从来到这边，每天都要矗立在山崖上，那是结界的出口，只要御剑就可以直接出山。
许怀青例行走到他的身边肩并着肩，远处黄阳渐落，血红的光晕在他们的身上。她不觉挺了挺腰板，感受晚风吹来时振翅欲飞的豪迈之感。
“能走了吗？”孙泽尔将剑一甩，软塌在草堆里，充满颓废。
那刻，许怀青营造出来的意境就这样跨了。
“你一天问几遍。”
“你又不回答我！”
“公子没醒我怎么回答你。”
“公子很重要吗？我们可以留书，也可以回程再谢啊！”
“你赶时间？你能出来，不就证明穆宗派现在很闲。”
“我看你是舍不得公子吗？明明他都不怎么理你。”
许怀青听出了猫腻：“你怎么知道他不理我。”
孙泽尔随手摘下一节草，咬在嘴里：“紫曦说的。”
“紫曦。”她翻个身，侧对着他，“你才来多久就跟她走得这般近。”
果然，春荷的怀疑是没错的，他再待下去，山里的姑娘就难保不跑了。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他眼睛一睨，“吃醋啊！”
他说得吊儿郎当。
许怀青却突然翻身，慢慢地挪移到他上方。他一怔，然后无比慌乱，手脚并用地挣扎着要将自己挪开。
她不耐烦，将他嘴里的草根扔掉，用手肘将他的手臂压住。
孙泽尔瞬间被定住，居然不敢再挣脱，只是惊惶地避开她的脸。
许怀青审视着他的神色，倏地就笑开了，这孙泽尔什么表情，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她笑，他反而安静了，只偷偷小心翼翼地去望她。
他这般，在许怀青的眼里就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孙泽尔，更没有打算放过作弄他的的好机会。
她放下一只手，让自己更靠近他，好让自己的另一只手可以抬头他的下巴。
她只是微微指尖用了一点力，他就不受控制地随着她动作而动，他觉得自己魔怔了，或者中了她的傀儡术，更可怕的是他的心，跳脱着快要蹦出胸膛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一把将许怀青推开，可是他全身微麻像是被点了定身咒，不仅挣脱不了甚至还隐隐期待。
许怀青原本只是一时的恶作剧，打算点到而止。只是看见孙泽尔那般模样，人就被蛊惑了一般，忍不住手指就落到他的脸上，顺着眉宇鼻尖，顿在他的唇尖。他的唇色十分的红润，红润得她禁不住照着轮廓绕了一圈，其实孙泽尔的容颜世间实在难寻，定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整天想着跟他斗嘴，她兀自笑了，一定是他做人做事太损了。
她这样想着，不禁手上加大力度，孙泽尔大概是被捏疼了，抽出手来将她的手举过头，她一手失去支撑，整个身子就半倚在地上，这下离他离得更近了。
她就这样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有一团火。她大概把他惹恼了，他一向是很要强的，如今被自己这般折辱，待会怕是不好收场。
身后太阳已经完全落下，风越来越急，她要和他僵在这里吗？万一着凉可不好。
那怎么收场呢？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已暗的缘故，他的眼中一片漆黑，黑得像个旋涡，随时能把她吸进去一样。
孙泽尔的气性那么大，一向吃软不吃硬。
这次她有错在先，先服个软也是可以的。
“孙泽尔，其实我就想看看你。”她露出浅浅的一笑，“春荷说有几个丫头看上你了。我还不信，现在信了，你这容貌很是勾人。”
孙泽尔抓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她手一痛，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她干脆就趴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指着他的眼睛，鼻子，继续夸赞：“确实很美，你的眼睛比星星还亮，还有你硬挺的鼻子，你红艳艳的唇。”
等她的手即将再抚上他的唇角时。他忽然一震，随即将她推开了，那力道仿佛她是蛇蝎猛兽。
许怀青被推倒在草里，忍不住闷哼一声，他使得劲大，最糟糕的是她方才的手臂麻了，根本没办法撑住地。
她的头埋在草里，简直惨不忍睹。
孙泽尔听到声响下意识就要去扶她。许怀青打算不跟他计较，伸手给他。
眼神再一次对上，然后孙泽尔就跑了。
跑了，而且是落荒而逃，她怎么了，她很可怕吗？她从未见过孙泽尔露出那种神色。
仿佛她是洪水猛兽，一下子就能把他吃干抹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