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绣师姐撩着车帘等她,她知道林绣师姐一定很好奇,昨天他们跑去哪?说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说,所以选择骑马。孙泽尔已经在马上,整个人冷得像一坨冰,她也不敢靠近霍明德,否则身后的那块冰,能将她射出一个窟窿来。
她不紧不慢地夹在中间,四个人四个位置,从未有过的生分。
就这样赶了一天的路后,在距离国都一千多里地的黄麟镇外,何方掌门的首徒严峰御剑而来将他们截住。
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皆下马相迎。
那人回了礼,道:“我们的人在隔壁镇的落雁坡发现了冥人的踪迹,何方掌门让众家弟子赶紧过去。”
这些晚辈弟子中,只有霍明德的辈分稍长。他立马让人通传下去,改道落雁坡。
这样,林绣和许怀青就没办法再与他们一道了。
林绣下了马车,道:“前面就是驿站了,我们晚上宿在那边,明早再赶路,不必担心。”
许怀青也称是,道:“既然知道那些人在落雁坡,想必我们也不会碰上。”
霍明德嘱咐了几句,便上了马。
孙泽尔也上了马,却道:“我送他们去驿站,随后必定赶上。”
霍明德看了看他,最终调转马头而去。
林绣回了马车,许怀青避无可避地与孙泽尔并骑而行。她一会看看天,一会儿看看远方,倒比不上孙泽尔的淡定。
想想过往打闹的日子,现如今怎是这般生疏。
许怀青清清嗓子,道:“孙泽尔,到了落雁坡不要逞能,活着最重要。”
他觑她,道:“你关心我?”
许怀青道:“当然关心,孙泽尔你是我师兄也是陪我到大的玩伴。”
孙泽尔道:“那二师兄呢?”
“他也是啊!”
“仅此而已。”
许怀青切确地道:“仅此而已。”
他点头,牵着缰绳的手,松了松。他道:“不准离二师兄那么近却与我生分了。”
许怀青轻声道:“我也想一直同往常那般。”
驿站里的驿臣和巡检,可能听到什么风声很早就候在门边。他们诚心招待的可能就将军小姐一人。于是,许怀青他们二人便被落在后头,他们也不在意,自己牵了马拴在马厩中。
许怀青问他:“不走嘛?”
他原本拴马的动作僵了僵,叫道:“许怀青。”
怀青一脸疑惑,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一直憋着。
他看着她,越看越无奈。怀青也看他,一副你倒是说的表情。
在怀青以为他决定不说的时候,她却被他拖着走了,说是拖因为她的身子就没站直过,就跟着他出了驿站。
驿站外,只有一条笔直的路,路边有几棵细长的杨树。他停下,她也就停下,停在他的身后。
他不说话,许怀青又看不到他的脸。
许怀青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的指头,想他什么时候才愿意开口。
等她数杨树的落叶数到二百一十五时,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他道:“怀青,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疑惑,不过前不久知道答案了。”
许怀青一听有了兴趣,凑上前想细听,孙泽尔身后却好似长了眼睛,将她推回原处。
许怀青只能老实站着等他继续说。
他缓了一会,又道:“对这个答案,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害怕了,后来我去闭关想也许是错觉,也许,没有那么···”
他说到一半又顿住,许怀青仰着头觉得晕得很,她都没听懂,他怎么还讲得这般遮遮掩掩。
孙泽尔道:“出了关,我便知道了,见了你我更加确定答案。我只是不敢讲出来怕你吓着了,可是不讲又好像不行,我不想像这几天一样与你生疏,更不想,你与师兄走得比我近。”
许怀青听到我不想你与我这般生疏时,忍不住想明明是我故意疏远你,又听他说不想她和霍师兄走得太近,脑袋中倏地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唬得她的心狂跳,不敢细想下去。
孙泽尔道:“我···”
这个我字,他在舌尖搅了许久,后面的话一个都没蹦出来。
许怀青像被人下了定身咒,连脑袋都转不了。
“算了,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他终于转身,看她的神色一脸呆滞,忍不住想伸手拂一下她的鬓发,手接近她的发尖,最后还是垂下,吸了一口气道:“怀青,我没说出的事情,你猜到了吗?”
许怀青想都没想就摇头,他不恼而且笑了。
孙泽尔又道:“怀青。”
他叫她小师妹,叫她许怀青,还叫过她小不点。但这些称呼都没有他叫她怀青更让她忐忑。她以为他还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他却说:“那白玉簪子怎么不戴?”
许怀青稍微松懈,道:“太贵重了怕坏。”
“给我!”
许怀青的包袱就挎在肩上,她忙不迭地伸手进去摸,许久才将白玉簪子放到他手上。
他接过,在她头上鼓捣了片刻才将簪子插上。
许怀青想说什么,他已经说道:“你要去的是将军府,不用担心会掉。”
他说的对,将军府不用她勤修苦练,也不用出去除魔卫道,簪子自然不会掉。
他望着远处的日头,道:“我该走了。”
许怀青道:“不进去吗?”
孙泽尔道:“不用了,你与林绣说一声便好。”
许怀青点头,等他将马牵出,真的要走时,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这个饼你带着吃吧!”
他露出这几天以来最爽朗的笑。
许怀青觉得他的笑太过耀眼,于是道:“驿站有吃的,我留着没用。”
他说:“我知道。”
他这样,许怀青就不再有何反应,静静等他离开。
马的蹄子在原地踏了许久,马上的人还是没反应。
许怀青以为他还有事要交代,便抬起头用目光询问。
他见她抬头了笑了,也不言语只是将手上的缰绳一提,出发了。
许怀青进屋时,林绣师姐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他们,桌上放置着几道菜。
她正要说,孙泽尔走了。
林绣见她身后没人,已经猜到了:“吃饭吧!”
许怀青此刻对着林绣师姐,觉得有些心虚,她安慰自己别想叉了,一面低着头狂吃。林绣师姐似乎也有些恍惚,根本没心思跟她闲话。
吃过饭,许怀青就赶紧将门关上,吹了蜡烛,假装早早就睡下了。
亥时,马厩里的马突然嘶吼了一声,她原本醒着,这一声叫唤让她起了疑。她朝那个方向细细分辨,没觉察出什么,以为马只是被夜里的飞鸟惊了。
又过了一会,马不再叫唤而是起了风,有沙子被卷到窗户上啪啪作响。冬季的寒风是急骤的,但也不至于吹得屋子都受不住。
她唤出挽风,打算出去同师姐一起。此时,窗子却打开,外面的风一下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
她拿着袖子挡,片刻风止沙落。
她朝窗外看,外边空落落的只有一轮月亮,亮得诡异。
她有些慌了,这客栈定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能赶紧逃。她冲出屋子,师姐就在对面的厢房,她只要穿过厅子就能看见她。
师姐遇到这么大的风居然没有出现,不只是她,整个驿站死一般的静。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睡得这么沉的。
她差点就要失声叫唤起来了,这时厅子正对面的大门却开了。
她不受控制地望向那里。门处有薄雾涌了进来渐渐地漫上她的脚踝,她不仅动不了连身体都失去了掌控的力量。
有几个少女并列躬身而来,她们身上都罩着薄薄的纱巾,那纱巾很长,长到能裹住她们的身子。
她们的衣服是浅灰色的,唯有纱巾是透白的,能露出她们玲珑的身段。她们屈膝在薄雾中,像是在等待着。
许怀青被迫盯着那扇门,接着她就看见一顶软轿,说是轿子,其实更像滑竿,四面都透着风,只是它的精致和宽敞是连轿子都比不上的。
她好奇什么人对薄纱这么执着,不仅婢女要罩着,连轿子也用薄纱层层包裹着。
她没思量多久,人就被那纱巾卷了去,她想原来这纱还有这用途。她被抛在轿辇上,离那软椅上的人只有几寸之远,她本能地想离她远些,奈何身体不受自己所控。
许怀青听见那人的声音软绵轻缓,她说:“把手举起来。”
她的身体听了指示,自发地将手举高。
她发现自己的手上有黑色的星标浮现出来,她想起那天夜晚想起那个少年,他给她留下的印记竟然还在。
“泓儿,竟然找到一个天阴人。”
她说的泓儿,就是骆泓轩。那她是谁?
仿佛要验证她的想法似的,那人说:“带回魔域蛮荒,定是好用的很。”
乐平公主!她想骆泓轩果然是乐平公主的人,还想原来自己早就成了他的瓮中之鳖。她竟天真地以为他是没有恶意的。
许怀青就这样被扔在轿辇上,同他们一起赶路。她不知道师姐怎么样了,不过乐平公主既然是被她身上的星标引来的,那其他人大致是无碍的。
她的身上被罩了一顶黑纱,她不明白明明那些婢女都罩着白纱,不知从哪扯来的黑纱。那黑纱又长又薄,她就倚坐在乐平公主的右前方,那黑纱被风带起,绞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从她的余光中,只能看见往后退去的流光星辰,还有乐平公主衣摆上繁复的花纹。乐平公主虽是被驱逐了,但生活大体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狼狈。
许怀青想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她不敢去想她会被带到哪里?会有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