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川虽然没见过,但也听人说过,索财鬼李晗,索命鬼何芳华,一对江洋大盗,杀人放火,忒不是东西,偏偏武艺高强,极为精明,不知有多少剑侠追杀不成,反命丧其手。
今天偏偏遇上他俩,算是倒了血霉了。
但都到这一步了,后悔啊,露怯啊,都已经没用了,路川把心一横,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谁这么气派,原来是无常二鬼,李前辈和何前辈,失敬失敬。”
他一边说,一边向李晗走去。
“小娃娃年纪不大,眼力倒是不错,正是我老人家。”
等李晗说完,路川已经停下了脚步,两人面对面相距不到二尺。
“二老既然肯跟樊林来,想必已经清楚我的来意,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晗呵呵一笑,半眯着眼说道:“听说你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伤了樊林,要是老夫也问一句‘厂公是谁’是不是你也要拆老夫的这把老骨头啊?”
“我和前辈没交过手,能不能拆得了,晚辈不敢说大话。不过厂公手下比晚辈强的人一抓一大把,想必能拆的也多少有几个。”
“小娃娃不光眼力好,胆量更好,来来来,咱爷俩抻量抻量。”
老头说着一掌朝路川肩头拍来,动作与樊林如出一辙,但路川却不敢故技重施,只是伸左手一挡。
老头这本就是问手,路川不挡这一掌就拍实了,若是挡他就能即刻变招,抓住路川手腕。
这一招与路川拿樊林手腕的招式又如出一辙。
路川不用想也能料到,下一步他就要像自己一样,先一巴掌,紧接着一脚了,这样一来先不说漏不漏陷,栽是肯定栽了。
可如果自己不像樊林一样顺势低头,这条胳膊可就废了。
但路川终究不是樊林,对于他来说,脸面要比一条胳膊重要,若是让人在他脸上扇一巴掌,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故此,他身子一动不动,内力自全身收于气海,又自气海直达心脉,再由心脉灌向神门,一时间面颊潮红,双手冰凉,李晗抓着他的手腕就跟抓着一块生铁相似。
路川上次用过鹖鸡功后便对这门功夫有了大致的了解,这门功夫不是强行运气流转,而是需配合怒气攻心,气血逆行的时候,顺其自然的让真气随气血运行。
都说心绪不稳是习武之人的大忌,其原因便在于人心绪不宁的时候会气血逆行,若是运气,必得分心压制逆行的气血,如此一来就不可能发挥全力。但刀剑无眼,与人比斗稍有差池就可能有性命之忧。
故此,情绪是比武较量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但人有七情六欲,能时刻保持心静如水的人,少之又少,正常人都多少会有些波动。
而鹖鸡功的关键,便是解决这一问题。逆风而行难,顺风而行易,若能将逆行的气血加以疏导、利用,对于自身真气就是一大补益。
此刻,路川与人较劲,火气就上来了,火气一上来不自觉地就运起了鹖鸡功。
而鹖鸡功的另一点独特之处便是集全身之内力于一处,十斤的铁块扔在木板上就听个响,十斤的铁锥扔在木板上却能把木板打个洞,这是同一个道理。
路川用鹖鸡功与李晗较量,一时间李晗还真就没折动路川的手腕。
李晗不知路川乃是功法奇特,只觉得这少年内力雄厚,竟能与自己抗衡,不免心中有些惊讶,但他还是不信这少年的内力真能胜过自己。
老头一咬牙,就使上八成力了。
但凡行家,都会留一两分力,这样有攻有守,才是正道。
但路川哪里顾得了这些,咬紧牙关就使上全力了。
八分对十分,两人就这样耗上了,一直僵持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再看二人,路川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淌,李晗也身子有些颤抖,看来消耗也很不小。
樊家兄弟急得摩拳擦掌,就是不敢动。
李晗身后的何芳华却管不了这些,喝道:“老头子,我来助你!”说着一掌拍向李晗的后背。
光一个李晗就够路川受的了,要是再加上一个,他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李晗转力一推,撒手了。
何芳华赶紧收掌,不解道:“你这是为何?我看这小兔崽子已经撑不住了,我只需一掌之力,你就能将他毙于掌下,为何撒手?”
李晗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李晗自命不凡,但十几岁的时候远没这等功力,小娃娃,你师父是谁?”
李晗这么一问,众人齐刷刷看向路川,只见路川屏着呼吸,一言不发。
这样比试完还能说话,那是李晗的本事,也正是李晗一直留着两分力的缘故。
方才李晗撒手推了一下,路川本来就用力过度,突然间没有抗衡的力道,身子本就不稳,再加上这一推,路川非得倒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才能化解这股力道。
但路川的想法不然,刚才性命攸关的时候都过来了,就差这收场的一下了,怎能丢了脸?
只见他左脚倒退一步,重重踩在地板上,咔嚓一声,木楼板直接被踩出一个坑,将靴子底整个镶在里面,于此同时身子一挺硬生生抗下了这股大力。
顿时觉得头晕恶心,喉咙发甜,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明显是受了内伤了。
过了好一会,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脸色白得跟白纸一样。
这时的他,别说李晗何芳华了,就算是手腕受伤的樊林恐怕都不是对手。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李晗从刚才就一直看着他,见他出了一口气之后,负手而立,依旧泰然自若,不由得点了点头,眉目含笑,颇有欣赏之意。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
“晚辈名叫路子野,家师的名讳未得家师允许,晚辈不敢说。”
路川并不是随口胡诌,这路子野是有讲究的,他姓路名川字子野,只不过还未及弱冠,不以字称呼,除了他家里人没有其他人知道罢了。
“姓路……你师父不能说,我记得你之前说厂公手下能拆我这把老骨头的大有人在,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啊?”
路川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和前辈说笑的,前辈别往心里去。”
“老夫本就不信,听你这么一说就更不信了,要是厂公手底下有这等高人,还要我等作甚?”
“厂公手底下的高人自然是不少的,既然前辈不信,晚辈不妨就说几个吧。锦衣卫镇抚使陈丹云陈大人,前辈应该听过吧?”
“陈丹云……是有这么一号,江湖传闻,说他武功深不可测,但老夫却不曾见过。而且听说他也只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我想最多也就和你在伯仲之间,和老夫嘛……老夫这一把年纪,还不敢妄自菲薄。”
“陈大人前辈都看不到眼里,那高人还真不多了……哦,说起来有一位独臂的老前辈,年纪比前辈还要大一些,不知前辈是否认识?”
这就是路川信口胡说的了,他只听沈楚楚说过这位独臂老者的模样,自己亲眼见都不曾见过,又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刘瑾的人呢?
不过据他了解,当日在玉门关外官道上出现过的高手就只有香山观的老道和这位神秘老者了。香山观的老道虽然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看他面带慈祥,又是四哥谭鹤鸣的师父,想来不是什么坏人,能对自己下手的应该就只有那位独臂老者了。
而且随着他江湖阅历的丰富,眼界也更甚从前了。现在想来,当初怀疑沈楚楚真是可笑至极,那两块石头绝不是一般人能打出来的,因为那两块石头在他身后碰撞,等他捡起来看的时候十分烫手,几乎都是粘在一起的,然而最关键的是都成这样了,两块石头还没破。
这等功力的高手路川不是没见过,他舅舅,天下第一人姚婞绝对有这份功力,他师父清涟真人,他父亲路修远这些人应该都有,但这些人无一不是内功已臻化境的绝顶高手,像他母亲这样的剑术高手就很难做到了。
这时候把这位独臂老者搬出来,一来是应付李晗的追问,二来则是想探问这神秘老者的身份。飞天剑院的掌门白猿公白万漠知道,但就是不肯说,肯说的人却又不见得知道,看年纪李晗倒是很有可能知道的。
路川说出这句话之后认真观察着李晗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只见李晗沉吟道:“独臂老者,还比我年纪大……莫非是他!”
李晗转头与何芳华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同时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被路川准确地捕捉到了。
樊家兄弟听得云山雾罩,老三樊木问道:“李老前辈,您说的他到底是谁啊?”
不过李晗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路川正色问道:“他老人家真的还活着?”
路川微微一笑,“那是当然,他老人家身体好着呢。”
李晗愣了半晌,突然咧着嘴笑道:“路少侠莫非就是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孙?”
路川又是一笑,不置可否。
李晗哈哈一笑,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说了不说了,来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聊。”
李晗说不说了,樊家兄弟自然不敢多问,只是路川觉得有些可惜,李晗对那独臂老者的身份也是讳莫如深,看来要摸清楚,还得再费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