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婞的遗体在刑部放了三俩月,已经没办法带回金陵老家了,要是再不入土,可能都要腐烂掉。
尽管一切从简,但前来吊唁的官员和江湖人士还是很多。
打醮香火一直持续了三日,三日后,众人扶着灵柩向西山走去,随行之人长达十里,西山之上哀恸声、悲啸声经久不息。
此时已是年关将近,路川一家也没必要急着回去。回去又能怎样?空荡荡的姚府,一个人都没有,一家三口的年还能过吗?需要过吗?
于是,他们就在京城,就在姚婞生前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和姚婞的在天之灵,一起再过最后一个年。
过年本就是要守岁的,更何况他们还得给姚婞和姚魏老夫妇二位的灵位续香火,睡觉也就是个笑话了。
不过这是大人的事,和小孩子没关系,小姚望早早地就睡下了。
路川低头喝着闷酒,越喝心中越闷,喝着喝着终于憋不住了,抬头死死盯着翁蕾问道:“舅母,自从见到你之后,咱们就忙着给我舅舅办丧事,其他的一直都没机会说。现在好了,他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眼下也没有外人,我问你,九月二十六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翁蕾就是一愣,随后看了看路修远和姚娴,见他二人也正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勉强一笑,说道:“没发生什么呀。”
“没发生什么?那我舅舅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万岁不是已经下过明旨了嘛,那些凶手也都被处死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啊小川?”
“我就想知道我舅舅到底是怎么死的。行刑那天我去过菜市口,就那十几个人,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杀我舅舅,绝对不可能!凶手一定另有其人,到底是谁?”
翁蕾半天都没说话,但路川一看她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就知道里面必定大有文章,就算她没有直接参与,也一定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路川顿时有些急了,手不自觉地握了握剑柄。
确实也不是路川脏心烂肺,怀疑自己孀居的舅母,而是翁蕾的表现实在让路川太难理解了。不只是入宫面圣,穿着彩冠霞帔出来,还有在灵堂,那空有眼泪却并无悲戚的眼睛,以及她的穿着容妆,和一日三餐的食量等等,都不很像一个刚失去丈夫的未亡人。
常言道知子莫过父,一看路川的脸色,路修远便知儿子想要做什么,赶紧偷偷伸手抓住路川的手腕,说道:“翁蕾,我们也觉得其中疑点甚多,要不你就将那天发生的事给我们讲一遍吧。”
翁蕾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那天早上,婞哥和往常一样到衙门去当差,走的时候我跟着出去买了两斤肉,想晚上炖给他吃。他那几天经常熬夜,身体都瘦了好多。回来之后我就在家做家务,快到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伙人,穿的是锦衣卫的官服,说婞哥犯事被抓起来了,要把我也抓去一起审问,我一个妇道人家,既没本事反抗,也不敢反抗,便让他们抓去关在了牢里。第二天他们告诉我说婞哥已经死了,我不相信,我跪下求他们,说让我去看他一眼,他们就是不许。后来我一想,既然婞哥已经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便一头撞在了墙上,想着随他去了也就是了。没想到他们不让我死,又把我给救了过来。醒来之后我一边哭一边骂,可能他们也是被我吵烦了,就带着我去见了一次,我去的时候婞哥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翁蕾说到动情处,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相似,没头没尾,没完没了的。
姚娴也被勾起了伤心事,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得死去活来。
路川则不然,他在仔细想翁蕾刚才说的话。
吕颂良给他的消息,翁蕾是傍晚自己走进锦衣卫的大门的,这点就跟翁蕾说得不一样。
既然不一样,那至少他二人有一个说的是假的。
要说吕三敢给他假消息或者是不够确切的消息,他还真不信。
但如果是翁蕾说谎,又是为什么呢?她有什么理由去包庇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呢?威胁?她早年就父母双亡,唯一的孩子姚望也在路修远夫妇身边,十分安全,有什么能让她受到威胁呢?
路川百思不得其解,他几乎每天都问翁蕾,但翁蕾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套词,虽然他心中的怀疑未减分毫,却也实在没有什么办法。毕竟,翁蕾是舅舅的妻子,虽然舅舅已经去世了,但只要她一天还没改嫁,只要一天还不能确定舅舅的死跟她有关系,他就不能动她一根汗毛,连逼问都不行。
今年有个润正月,冬天格外的长,大雪一场又一场,就是化不掉。也不知是老天觉得姚婞的死冤屈太大动了情,还是想用大雪将真相掩埋。
润正月初八,曾与刘健韩文等人一起弹劾过刘瑾的原工部尚书曾鉴致仕。
润正月十七,礼部尚书张升致仕。
润正月十九,刑部尚书闵珪致仕。
虽然和刘瑾的战斗远没有结束,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场战斗,或许已经算是画上句号了。
朝廷上不愿和刘瑾为伍的官员纷纷辞官。
京城里,本来要为姚婞报仇的剑侠也不断离去。
不得不说,刘瑾走了一步好棋,拿一道圣旨,就瓦解了这些人的斗志和决心。
事到如今,路川等人也没有再留在京城的必要了。
当时人多的时候没能杀掉刘瑾,现在只有他们几人,就更没可能了。
姜家和冷龙岭的兄弟们一直在努力挖掘线索,试图找到真相,但锦衣卫卫所中发生的事,除非是当时在场的人,其他人恐怕谁都不得而知。
最重要的,还是小姚望,姚婞已经去了,若是不能将姚望培养成才,活着的人都有罪。纵然替他报了仇,也没脸面对他的在天之灵。
至于翁蕾,她想留在京城就由她去吧,她要改嫁都是她的自由,更别说想在哪了。
路川四人三骑,年前怎么来的,年后就又怎么走了。
京城一行,在京城这几个月,要说什么都没做,好像也做了,起码姚婞身上的污名洗刷掉了。可要说到底做了什么,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又做了什么呢?
出城之后,路川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心说话,这次只是暂时的离开,等下次回来,我定要让整个京城天翻地覆。
一行人出城之后一路南下,跑了半日,正好路过一个茶摊。
若是路川自己,或者是只有他们三个大人,也就不休息了,谁都没心思吃喝。
但是有小姚望在,孩子受不了,骑马虽说比走路舒服,也舒服不到哪儿去,时间长了也腰酸背痛,骨头跟要散架相似。
于是三人便勒住马缰,下马休息。
此时尚在初春,天气还是凉了些,路上行人也不多,茶摊的生意很是冷清。
茶摊小贩见四人下马,赶紧迎了上去,“哎哟客爷唉,赶紧里边请,可救了小老儿的命了,打早上起就没一个人,再要是不开张小老儿都非得上吊不可。”
若是以前,小贩这般说笑,路川好歹也赏个笑脸,意思一下,但现在,不好意思,张口都嫌费劲。
“废话少说,热茶热菜赶紧上。”
小贩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觉得没趣,但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还得好好伺候着。一转身,什么都忘了,赶紧小跑着去端水热菜去了。
不多时,酒菜摆上,小贩端着热水壶在一旁挨个给倒水。
等倒到路川旁边,路川不想喝,便将碗挪了过去,不想小贩水已经倒下来了,一股热水正浇在路川手上。
路川顿时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朝小贩的脸上打去,这一巴掌下去,小贩的牙非得掉几颗不可。
眼看巴掌就要到脸上了,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双筷子来,堪堪夹住了他的手腕,路川只觉手腕跟被铁钳子夹住一般,再动不得半分,扭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父亲路修远。
小贩感觉脸上没动静,偷眼观瞧,见路川的巴掌没落下来,赶紧作了几个揖,一溜烟跑到后面去了。
路修远皱眉道:“小川,这段时间你戾气太重了些,得自己克制克制,要懂得收敛。”
路川见父亲训斥,不敢还口,只是继续自己低着头生闷气。
路修远摇了摇头,端起水碗正要喝,不想自己的手腕也被一双筷子夹住了,路修远抬头一看,却是妻子姚娴。
姚娴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心,水不干净。”
路修远一听便知妻子说的是水里有药,心里就是一惊,还好被妻子发现,否则险些酿成大祸。
路川方才有些魂不守舍,也没发现,此时一听,顿时怒上心头,当时就要提剑去找小贩,却被姚娴按住。
姚女侠低声说道:“将计就计,看看背后是什么人。”
二人顿时会意,将菜夹了些放在碗里,然后放到椅子下,用衣服前摆盖住,酒水也倒在了桌子下面。
小姚望看着他们的举动有些不解,但见哥哥冲自己眨了眨眼,便知道哥哥是要使坏,于是也有样学样照做了起来。
过了片刻,路川拿起一只碗来,啪一下摔在了地上,随后一头杵在桌子上,不动了。
其他三人也是一般举动。
不多时,小贩从后面跑了出来,见四人一动不动,心中大喜,“客爷,客爷您怎么了?”
路川四人依旧不动,他这才放下心来,打了个呼哨,只听周围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同时拥进来二三十号人。
为首之人看了四人一眼,颇为满意,对手下吩咐道:“厂公有令,要死的不要活的,速速割下人头,咱们回去交差。”
随后只听刀剑出鞘之声,就有人过来要抓他们四人的头发。
四人都没动,眼看头发就要被抓住了,突然一声尖叫,也不知是谁发出的,路川一跃而起,长剑如电,直刺小姚望身后那人的咽喉,同时眼角余光一扫,只见背对着门的一人咽喉处插着一支短箭,直接从脖子后面穿到了脖子前面,露出半寸箭尖来。
他们一家没一个人使用暗器,此事明显有些蹊跷,但店里挤挤拥拥还有二三十号人呢,也容不得他多想。
路川一剑刺穿姚望身后那人的咽喉,身子落地,伸手抱起姚望,便使开了正宗的武当七十二路连环剑,一峰夹一溪,攻守兼备,纵然刀枪如林,也不能近身三尺。
“不好,有埋伏,快撤!”
撤?往哪里撤?路修远和姚娴一跃而起,飞过众人头顶,分别落在前门和后门处,挡住前后去路,然后长剑出鞘,就杀开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店内一片寂静,已经没有一人能站着说话。
血腥味刺鼻的冲,姚娴一手提着宝剑,一手挡住姚望的眼睛。
实际上小家伙一点都不怕,在哥哥怀里的时候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呢。
路川走过去,一把将小贩从柜台后面拎了出来,扔在路修远的脚下,摔得小贩差点没背过气去。
“说,他们都是什么人?”
小贩吓得体如筛糠,牙齿都打架,断断续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今天早上他们找到小人,说等四位客爷来了就下药,把四位给迷住,说办好了给小人十两银子,要是出一点差错,就要了小人的脑袋。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也是迫不得已,客爷高抬贵手,就饶了小人吧。”
路川与父母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小贩说的应该不假,他要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就不至于吓成这样。至于这伙是什么人,不用问他们也知道,这些人穿的就是锦衣卫的官服,而且为首那人清清楚楚说过一句“厂公”,厂公如不是东厂提督马永成,就一定是内行厂提督刘瑾。
不过还有一事不明,就是那支短箭,明显是有人在帮他们,但等他们处理完店里的人出去看的时候,踪迹全无。
路川走过去拔出短箭,拿给路修远和姚娴观瞧,两人瞧了半天,也没有丝毫头绪。
江湖人历来有在自己暗器上加标记的习惯,可这只短箭上面什么都没有。至于袖箭一类的机弩短箭,就像七十二路连环剑一样,人人都会用,算不上是什么线索。
路川将短箭擦干净,放入怀中,反手一剑刺进了小贩胸口,小贩喊都没来得及喊就死了。
“小川,你杀他做什么?他也是被逼的啊!”
路川冷笑一声,说道:“他收银子办坏事的时候就应该想过有这下场,早都该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路修远心里有些不满,但事已至此,要说也得等得了空再说,此地不可久待,速速离去才是上策。
三人飞身上马,刚要走,路川说道:“爹、娘,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需要回去一趟,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很快就能赶上的。”
“什么事这么要紧?”
“哦,就是关于冷龙岭的事,我没空回去,但山上的大令得带回去才行。”
“如此说来,你快去快回。”
路川点了点头,拨马向北飞奔而去。
其实路川哪里需要还大令啊,这块大令本就是杨穆给他的,给他行走江湖图个方便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路修远姚娴夫妇二人并不情愿让他与冷龙岭的弟兄有太多接触。
怎么说呢,原来他们以为冷龙岭是像一般绿林山寨一样的贼窝子,他二人都是成了名的剑侠,自己的孩子披上贼皮他们怎会情愿?还是姚婞给解释了一番,他们这才没有过多干预。但经过此事,也就是姚婞遇害的事,大家对朝廷的印象也就落得跟贼差不多了,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故此对于为朝廷卖命的冷龙岭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感了。
路川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能得到二次进京的机会。
京城里,嵩青阁的掌柜吕颂良一边上门板,一边叹气。
虽说他只是负责给冷龙岭收集消息的小人物,但只要是个人,就不免会有些自己的想法。
他也不例外,不管是姚婞的事,还是刘瑾的事,不管是朝廷的事,还是江湖的事,他都有想法,都有看法,只是没人听他说,他也不能说。
憋在肚子里,就慢慢变成了叹息。
突然,他被马蹄声惊醒,像他这样的人,连睡觉都是要睁着一只眼睛的。
老吕一边虚扶着门板静听,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怀里的家伙。
转眼间,马蹄声到,一位少年下了马,径直往嵩青阁里面走来。
吕颂良赶紧松开家伙迎了上去,“六寨主,你怎么又来了?”
少年并未回答,而是往里边又走了几步,见屋里没人,才说道:“我还有事要做,就回来了。”
“六寨主你先休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来,我派人去做就是。”
“是得休息休息,你给我弄点饭菜我先吃着,然后你想办法把宫里的地图给我弄来,一定要准,现在应该是戌时,一个时辰,子时正点之前,你把图给我,行吗?”
吕三就是一惊,“六寨主,你要宫里的地图作甚?”
“我要去把狗皇上的头给捎出来。”
“六寨主!你莫不是疯了不成?宫中高手如云,莫说是你,就是咱们在京城的弟兄一块儿去,也见不着乾清宫的宫门啊。”
“不杀了朱厚照和刘瑾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只管把地图弄来,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不行,若是其他的事,我吕三不说半个不字,唯独这事,就是不行。”
任路川好说歹说吕三只是不许,说着说着路川可急了,啪一拍桌子,眼眉一立,怒道:“吕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命令,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将一块黄澄澄的东西扔到了吕三怀中,吕三接到手中一看,便不再言语了。
这可是冷龙岭的大令,大令到,如同杨穆亲至。对于冷龙岭的弟兄,杨穆的话,比皇上的圣旨还管用,谁敢不听啊?
吕三将大令双手奉上,说道:“既然这是令,我照办就是了,不过希望六寨主能答应我一个要求,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常言道,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我吕三虽然没有多少本事,但毕竟能有个照应不是?”
“不行。”路川想都没想就给回绝了,“我也知道此去有风险,若是我时运不济,万里有个一,还得靠你给我爹娘,给我大哥送消息呢。”
说完路川略一思索,将紫宵银月剑,盘龙苍角玉佩和锦囊都交给了吕三,说道:“若是天亮之后还没有消息,那就是我出事了。你也不用想着给我收尸,只需将剑和玉佩送上武当山,将玉佩交给我弟姚望,将剑留给我爹娘,大令你亲自送回冷龙岭,交给我大哥,让他替我报仇。至于锦囊,派人还给郧西县张员外,就说我已经死了。”
路川嘱咐完,坐下吃饭去了,吕三拿着这四件宝物,眼泪掉了下来。
别看他与路川没什么深交,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他看得清楚,路川此人虽然气性大,人也骄傲,但非常正直,侠肝义胆,是条好汉,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剑侠,若是今夜就栽在皇宫里,实在是良木烧柴,可惜了材料。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恨自己没有绝世的武艺,不能替路川办成此事。
最后抹了把眼泪,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路川填饱了肚子,也缓过乏了,换上夜行衣靠,背背 飞抓,腰系镖囊,靴子里插着两把匕首,饮酒误事,酒没敢多喝,只喝了二两暖暖身子,而后推窗户一跃而下,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京城数月,一般的路他也熟了,猫着腰溜墙根,不多时便到了宫墙外,在耳侧听,听到墙那边没有声响,腰里提气,纵身一跃,便跃入宫墙。
不走正道,专挑有树有草的地方走,北京城历来春天风大,将脚步声隐匿在风吹草动之中,一般人也察觉不到异常。
躲过几队巡逻的禁军,便来到乾清宫外。
宫门外有两个侍卫站岗,路川没敢露面,先在周围绕了一圈,见门窗紧闭,要想偷偷潜入有些困难,便从后面上了房,从后房坡慢慢走到前坡,脚勾着滴水瓦,身子倒挂下来,见那两名侍卫没有反应,伸手从镖囊中取出一枚墨玉飞蝗石,又叫问路石,打了下去。
两名侍卫听到动静,上前观看之际,路川脚尖一松,在空中翻了个个,轻轻落在地上。
说是轻轻的,多少也有点动静,两名侍卫刚一回头,路川两把匕首左右一错,俩侍卫没吭一声,就倒了下去。
路川伸手托住,靠墙慢慢放下,拿匕首顺着门缝往上一挑,没有,门没从里面关上。
他也不多想,将门推开一道缝隙,蹭一下跳了进去,用脚勾住门,又将两个已经死了的侍卫给拖了进去。若是放在外面,有巡逻的禁军过来,一看姿势不对,走近一看岂不是又多些麻烦?
进殿之后,他拿出火折子一晃,借微光辨明龙榻的位置,脚尖着地,快步疾走,一到榻前二话不说,拿匕首就是一顿猛扎。
扎了几下感觉不对,伸手一摸,床榻之上空无一人,心中顿时有些泄气。
但既然来了就不能走,于是又走到窗边,拔开插销,推窗户往外观瞧,趁着没人,跳窗而出,贴着墙根便溜了。
等离开了乾清宫,路川心里犯了合计,心想:“这大半夜的,都到子时以后了,狗皇帝不在乾清宫睡觉上哪儿去了?其他妃子的寝宫是不可能的,这是规矩,哪怕是有所临幸,也只能在乾清宫。难道在文华殿?不可能啊,这昏君白天都不在文华殿,大晚上的能在文华殿?不管了,大不了挨个找,还就不信他能不在宫中?”
想到这里,路川不再迟疑,辨明了方向,朝文华殿而去。
等到文华殿外只见殿内一片漆黑,进殿一看,墙上孝宗在位时贴的官员节略都已经消失不见,殿内一个人都没有。
路川转身出了文华殿,两次没找见可有些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腰眼一提气,飞身上了房顶,站在高处,往四周张望,看哪儿又灯光,就准备往哪儿去。
也是运气好,还真就被他看见了,只见身子左侧,也不知是东南西北,反正有一片光亮。
路川心中大喜,朝着灯光的方向就去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那片灯光看着不远,实际上还真不近,路川绕开十来队巡逻禁军,走出约莫都有几里路了,才到灯光处。
可等到了这儿一看,路川傻眼了,这哪里是皇宫啊,青旗沽酒,翠槛红楼,分明已到了宫外。
再回头,身后一片漆黑,已经辨不出皇宫所在的方向了。
路川一边暗骂自己,一边伸手就去推一家酒肆的门,他想着心事,因此也没多注意,连头都没抬。
“什么人!”
突然这么一声,把路川吓了一跳,可没想到抬头一看,才真被吓得魂飞魄散。
店里小二掌柜的一概没有,有的都是清一色厂卫的鹰犬,足有十余人之多。
等看清了,路川的心也定了,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走到哪儿都能遇到阉狗和锦衣卫,既然没找到朱厚照,小爷正好拿你们撒撒气。”
想到这里,路川脸上带上了狞笑,二话不说,朝人多处扑了过去。
酒肆之中喊杀之声不断,惊醒了附近睡梦中的人。
“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
“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外面顿时也乱做了一团。
路川一边打,一边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听外面的声音,似男声,又不似男声,尖锐而沙哑,很是难听,除了太监,常人都发不出这种声音。
而且他们说的是保护皇上,难道狗皇帝朱厚照不在乾清宫睡觉,竟在这里?
路川顿时就是一愣,他想起来了,听吕三说过,朱厚照喜欢游玩,好动不好静,曾令内官按照宫外街市,在宫中也仿造了一处,命太监扮做商贩,宫女扮做垆妇,更有人来人往,买卖喧闹,朱厚照自己则扮做公子侠客,闲逛饮酒,醉眠风林。
敢情他根本就没出皇宫,而是到了开设酒肆的永巷。
路川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要是仔细找找没准已经把朱厚照找着了,可现在呢?打草惊蛇,哪里还有机会?
他虽然莽撞,却也不傻,虚晃两招转身就走,再不走等着挨雷啊?可等出了酒肆一看,上百支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前前后后全都是人,没有一千少说也有八百,哪里还有去路。
路川心想,既然如此,也就豁出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一百多斤肉扔这儿了,十八年后,还这么大个。
挥舞匕首,就朝人多处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