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戈八日骑在马背上,多少有些郁闷。
前几天妻子说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垃圾,废物,软蛋,混账等等没一句好话。
若非她是达延汗的族人,他都想宰了这个从来不给自己面子的泼妇。
可眼下他杀又不敢杀,气倒是越想越气,自己怎么说也是草原上的雄狮,是成吉思汗之弟哈布图哈萨尔的后裔。
他要证明自己。
一路南下杀了些人,抢了些粮食,但这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让那个婆娘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他听说红寺湖是个大镇店,应该会有很多粮食禽畜。
一想到成群的禽畜,马上驮满粮食,自己骑马走在最前头,颐指气使,春风得意,那婆娘唯唯诺诺,笑脸相迎的样子他就开心,就想笑。
“大汗,前面就是双窝铺村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一道声音打破了阿拉戈八日的美梦。
“不用了,如果从红寺湖回来还能拿下东西的话再去这些小村子扫荡。”
那人诺诺称是,退到一边。
阿拉戈八日瞥了他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这人名叫马拉沁夫,当然他一个汉人是本不该有这高贵的蒙族名字的,这是自己给他慷慨的赠礼和崇高的殊荣。只因为自己杀掉他们全村人之后,他还愿意跪在自己脚下,亲吻自己的靴子,用不太熟练的蒙语表达臣服。
虽然他出生的时候,蒙族已经没有当年那般辉煌了,但从老人口中得知,在成吉思汗以及忽必烈那个年代,南方的汉民都是像马拉沁夫这样的,哪里像现在这些刁民,竟然敢反抗!
要是自己出生在祖先那个年代,或者说蒙族中再出一位了不起的英雄,挥师南下,收复失地,他一定要像对待猪狗一样对待这些汉人,把他们关在圈里,每天赶出去溜溜,要是听话,吃剩的东西赏他们一些,要是不听话就直接宰了。
阿拉戈八日越想越美,甚至挥了挥手里的弯刀。
他身后的都是他部落的人,纵然觉得好笑,也都见怪不怪了。
“大汗,前面有个人。”
阿拉戈八日顺着马拉沁夫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汉人,拉着一头牛,牛背上还驮着几个大包,慌慌张张从他们队伍前走过。
“去,把他的东西抢过来。”
马拉沁夫点头称是,带着两个人打马冲了过去。
那汉人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鞑靼,吓得浑身栗抖,蜷缩在地上不敢动弹。
可等看见鞑靼下马来牵自己的牛却急了,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抱着牛脖子就是不撒手。
此时阿拉戈八日也带着人赶了上来,见这人不知好歹,拔刀便向脖颈要害之处砍去,这一刀要是砍上,定能将之携肩带背劈为两半。
“别抢我的牛,别抢我的牛,我知道哪里有很多牛,我可以带你们去啊。”
刀到半空,停住了,阿拉格八日听懂了,那汉人这句话是用蒙语说的。
“很多牛?有多少?在哪里?”
“大约有一百头,就在不远的狼洞沟。”
阿拉戈八日愣住了,一百头,那可不是小数目,要是有这一百头牛,不光是那婆娘得对我刮目相看,就连附近的部落也得对我另眼相瞧啊。不过高兴归高兴,还不至于被冲昏了头,他也听说这些汉猪诡计多端,便多了个心思。
“一百多头牛在狼洞沟?你们汉人也牧牛吗?竟敢骗我,来人!把他给我剁了!”
“大王息怒,我没有骗人,我是双窝铺村的人,昨天有位客商路过,说看见一伙蛮子,不,是看见一伙大王,也不对,是看见大王带着一伙人往这边来了,我们就连夜收拾,准备到狼洞沟躲躲,等大王走了,我们再回来。我刚从外地回来,听到消息,放不下家里这一头牛,两袋子杂面才回来的。知道的我都说了,大王饶命,大王饶了我和牛的命……”
阿拉戈八日突然感觉这个人有些可爱,不只是给自己带来了一百头牛的消息,最关键的是他听话,明白应该臣服于力量,而自己就是力量。
所以他还真想饶了这个人,而且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赏他一个马拉沁夫这样的名字。
阿拉戈八日笑道:“你带路,只要找到那一百头牛,本汗不只不杀你,还重重有赏!”
那人转忧为喜,连连作揖,“谢大王,谢大汗,诸位随我来。”
阿拉戈八日吩咐人牵过那头牛,顺便让人牵来一匹马让那人骑上,与自己并肩而行。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便进了狼洞沟。
只见两侧山壁上满是山洞,道路崎岖,却不见人。
阿拉戈八日走着走着就不肯走了,转头问道:“你不是说有一百头牛吗?本汗怎么一头都没看见?”
“大王,那些人惧怕大王,都躲得深着呢,再往里走二里路就能看见了。”
“真的?”
“那还有假?小的命都捏在大王手里,怎么可能骗大王呢?”
阿拉戈八日想想也是,便让大家纷纷下马,留下部分人看管马匹以及抢来的牛羊粮草,自己带着大队人向狼洞沟深处走去。
马拉沁夫拉住阿拉戈八日的衣角低声说道:“大汗,我看此地不善,汉人可都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啊。”
阿拉戈八日面露不悦,说道:“你是不是见他也会说蒙语,怕他抢你的饭碗啊?你们汉人就是心胸太窄,他带的路又跑不了有什么可怕的?你要是怕就别进去了,待在这里看马吧。”
马拉沁夫还待再说,阿拉戈八日已经扬长而去。
一队人走出不到二里路,果然看见前面有大队耕牛,就算没有一百,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阿拉戈八日大喜,拍了拍那人肩膀,赞道:“你真是大大的好人啊,本汗要赏你……”
“好你大爷,赏?老子先赏你一刀!”
阿拉戈八日话音未落,只见那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一带,另一只手从他腰间抽出弯刀,噗一刀,脑袋掉了下来。
那人反手接过血糊糊的大脑袋,平地一跃而起,三两个起落,上了山了。
几百蛮兵顿时大乱,挥舞着弯刀,跟在后面往山上追去。
要说这些蛮子也是笨,也不想想人家要害你们能一个人来吗?
没追出几步,只见两壁山洞中钻出不少汉人来,穿盔戴甲,刀枪如林。
有的蛮兵兀自呈勇,只听山上一声梆子响,飞箭如蝗,顿时将最前面的数十人射成了刺猬。
其余人等见此情景哪还敢动手,撒丫子便往沟外跑,这一冲撞踩踏,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
来时汹汹如下山猛虎,去时急急似丧家之犬,他们紧跑,冷龙岭的兵勇在后面紧追。
等这些人跑到沟外一看,傻眼了,所有马匹旁边都站着汉人,自己的那些兄弟和马拉沁夫双臂倒剪,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在这些蛮子准备拼命,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山上一声锣响,鸣金收兵,所有汉人立即停止动作,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就在所有蛮兵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一位少年,倒提长剑,带着不多几人自山上冲下。
眨眼功夫便到眼前,挥刀就砍,拔剑便杀,如同虎入狼群。
少年接连砍倒十余人,甩了甩剑上的血迹,仗剑而立,朗声叫道:“弃刀投降,可饶一命,负隅顽抗,片甲不留!”
众蛮子相互看了一眼,只觉这少年气势如虹,不过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懂。
见此情景,踩着马拉沁夫的一人脚下较力,踩得马拉沁夫嗷一声险些背过气去。
“翻译!”
“弃刀投降,可饶一命,负隅顽抗,片甲不留!……”
这下众蛮子都听懂了,想想把头混丢了的大汗阿拉戈八日,看看下脚魂归那世的兄弟们,打?还打个什么劲。能不挨刀子就不挨了呗,犯得着吗?
仓啷一声,第一把刀扔在了地上。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这有人开头,其他人就简单很多,扔吧。
少年一摆手,冷龙岭的兄弟一拥而上,抹肩头拢二臂将众蛮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山沟之中,喊声震天。
这场仗算是结束了。
一位玉面公子自山上走下,衣袂飘飘,如履平地。
路川连忙迎了上去,躬身道:“幸不辱命,弟前来交令。”
这公子便是大寨主杨穆,他身边跟着的则是之前诓骗阿拉戈八日的丁二侠。
杨穆赶紧双手相扶,拿衣袖擦了擦路川脸上的鲜血,微笑道:“六寨主辛苦了。”
“此役歼敌二百八十一人,俘虏二百三十七人,得战马六百余匹,牛羊五十,粮草若干。请大哥发落。”
“这些都是你打下来的,大哥把权力交给你。”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小弟先试着分配,要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大哥指正。”
见杨穆点头,路川点手唤来一位头目,吩咐道:“战马和清理战场所得之物全部带回山上,牛羊粮草还给当地百姓。死尸就地焚烧,无需掩埋,俘虏……留着也是祸害,都杀了吧。”
头目先是一愣,随后看了看大寨主和二寨主的脸色,见二人并未发话,自己也不敢多言,连忙下去安排。
等他走了之后,杨穆看了看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俘虏和死尸,面露不忍之色。
“六弟,二百多条性命……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
“大哥无需多言,若要小弟安排,这便是小弟的安排。别看这些人现在像个人,残杀百姓的时候那就是禽兽,就是恶魔。他们就是祸源,留不得!”
杨穆还待说话。
丁二侠微微摇了摇头,“大哥,军中无戏言,既然你让六弟发落,就随他去吧。”
狼洞沟中血流成河,自此路川便有了魔头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