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前,我特意从司机刘全那里问出了母亲的墓地,在上海的老家,他说,一家三口都葬在了一块儿,黄泉路上也仍是一家人。
我听着哭了。
向闵夫人辞行的时候,她正不停的拨打闵昱圣的电话,不是没接就是讲两句便挂了,最后她气得把电话摔了出去。我苦笑,魏安然还在医院,他怎么可能会回来呢?其实我知道,他对我是用了深情的,可再深的感情一旦托付错了对象,就变得一文不值了,且还伤人。心脏收缩,扎扎实实的疼了一下,不过挨一下就会过去,过去了就不疼了,我这么对自己说。
闵夫人乱了阵脚,忙问我是不是被闵昱圣欺负了。其实她都知道了,他儿子的事,那个魏安然的事,她是那样精明的一个女人,慈祥端庄的外表掩盖不住一身内敛的沉稳。我仍然记得她几番找我谈话时面带和蔼的威胁,为了她儿子的前途,她可以毫不在乎的炮灰两个无辜的弱者,多可怕的女人,能对我这样在乎只不过是因为此刻在她眼里的我是卫安然,而卫安然有整个卫氏家族作强大后盾。
可喜还是可悲,我分不清,只觉得疲惫。
我摇了摇头,对她说不是闵昱圣的问题,我不怪他。我怎么能怪他欺负我呢,当初是我傻,硬要把一份完整热烈的爱情捧到他的面前,他不要,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美好的情感摔成碎片。
我终是坚持着离开了闵宅。
但我把那个小木盒留在了房间,里面装着我绵长而惆怅的岁月,回想那年夏天,我跟他都许下了一个长久美好的心愿,尚不是清楚结发的含义,就做出了承诺。这会儿想起来,真有点儿像儿戏。可是,儿戏的认真。他也许,从剪断头发的那个下午,就没打算再丢下我,所以才会对魏安然如此执着,哪怕那只是个不真实的影子。
拖着箱子一步步走出富人区,一步步走出闵昱圣的生活,我突然记得有人说过,一个男人纵使千好万好,只要有一条,不爱你,那么他就是个废品,无需留念。我觉得还有一种情况,一个男人纵使千好万好,只要有一条,不爱现在的你,那么他就是个废品,无需留念。
不到半年的相处,我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开始是美梦,结局的时候却变成了噩梦。
有时候我会想,若这一切的一切真是梦就好了,没有遇到车祸,没有死后重生,没有再次遇见闵昱圣,妈妈也没有死,我还不用长大,还能做着王子和灰姑娘的美梦。
可我不悔。
即便没有寻回那些关于他的记忆,我也不后悔,我甚至感激老天让我重生后又遇上了他,因为这场意外成全了我心底埋藏很深很深、很久很久的一个执念--能与他光明正大的恋爱交往。
当我还是魏安然的时候,这个愿望是不被允许的,太多太多的客观因素横亘在我们面前。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我默默看着他,关心他,同时又疏远他,不是看不清他的心意,只是看清了也不敢靠近。所以渺小的愿望被我埋入了心底,太深太深,深到我都不知道它是否存在过;太久太久,久到我都不确定对我而言它是否就像空气和水一样重要…
我缺少的是:和他肩并肩手牵手的走在阳光下的资格。
从十四岁的生日起,每年我都对着妈妈煮的长寿面许愿,希望那个愿望能有实现的一天。
我想老天爷大概是听到了的,它安排了我的重生后,赋予我新的身份,让我获得了这份资格,虽然忘了他,却也忘记了那份压的我喘不过气来的负担。因此再见面时,我才能够全心全意的去爱他,仿佛在一张无暇的白纸上重新勾画我们的天堂。
人们常自欺欺人的说,过程比结果重要。
谁都想要美好的结果,只是当你无法拥有美好的时候,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不要忘记了这段过程。
所以我不后悔,不后悔这样爱过一个人,也不后悔彻底放下这一场执念。
许多东西,往往在乎一念之间,对错如此,爱情如此,坚持和放弃也是如此。
坐在北京至上海的飞机上,在几万米的高空看着无边无际的白云,我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悲凉,却也是从未有过的知足……
来到父亲的坟边,我看见了母亲的墓碑。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温善的母亲边在厨房炒菜边转过头来对我吆喝的场景,她用带着上海话的口音喊,然然拿碗筷,然然端菜,但她从来舍不得让我干粗活,哪怕是洗个碗。我不知道她在跟内心的什么较劲儿,只是偶尔听人提起过,母亲是二婚的,第一个丈夫为了一个城里女人跟她离婚了,而那个女人有一双纤细洁白的手。
或许,那份纤细那份洁白像一把刀,插进了她的心眼儿里,再也拔不出。
我泛起一股心酸,酸涩堵在心口,卡在喉咙,塞住鼻子,我抱着母亲的墓碑,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我的委屈,我的不甘,我的言不由衷统统都哭了出来。
我边哭边跟母亲讲话,我告诉她,她的女儿重生了,活的很好,有了一个殷实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和哥哥,再也不用四处受人冷眼,处处觉得卑微了。我还告诉了她,我和闵昱圣正大光明的谈了一场恋爱,虽然无果而终,但拥有过美好的回忆了…
直到天快黑了,我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向母亲告别。
“妈妈,您安心的休息吧,即使您不在了,我也会爱我自己,就像妈妈爱惜安然那般地爱我自己!”
我缓缓收住眼泪,只觉得心里好像舒服多了,抹了把脸道:“妈妈我走了,要过很久才能来看你了,您千万吃好睡好投好胎,不要再担心女儿我了。”
转身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他用那么哀伤的目光望着我。
“Ma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