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常听人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白脸哥有些嗤之以鼻。
哪怕这是书上的知识。
真要说起来,他离开村子的年头,比起清姐来可是只多不少,要说该怯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白脸哥偏头看了眼清姐,虽然后者表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那不停扣动的指头,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有些不大平静。
这也难怪,一别十年,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也不知道现在村里面是什么情况,十年没回来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站在村头,她竟是久久迈不开步子,白脸哥叹了口气,终于是咬了咬牙,握住了清姐,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在这儿光站着可不行啊,我带你回去吧。”
清姐明显愣住了,被拉着的她也没想着反抗,就这么半拉半扯的。
她噗嗤一下,想着有些好笑,自己不就是回个家而已嘛,居然傻傻地站在村口。
看着白脸哥的背影,手上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来自他的温度,她的脸没来由的红了,如同三月里桃花盛开的那种,迅速爬满了两颊。
“白脸哥会不会也脸红呢?”
为自己这个想法轻啐了一口,暗骂自己一声不要脸,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去看看白脸哥的侧脸。
她看到白脸哥已是红到耳根的样子,不由得轻声笑了笑,能看到他害羞,清姐自己的羞涩反而少了许多。
被这么半拉半扯着不容易行动,清姐想了想,稍微快了点步伐,达到了与白脸哥并行的样子。
“你是谁?来我们村子?等……等”
“清妹子,你是清妹子吗?”
迎面走来的妇女,藏蓝色的头巾盘在了头发上,有些粗糙的手揉了揉眼睛,明显是有些激动。
白脸哥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一空,想来是清姐抽了回去,现在有人过来,他也不好意思说再继续牵着还是怎么,只能把脸别过去尽量不看后者的脸,耳根的红色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
有外人在,清姐自然是不好意思,忙把手给抽了回来,两人手拉手齐头并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侣呢。
虽然,清姐也不清楚她和白脸哥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个木鱼脑袋,死都不主动的。”
心里这样想着,她看了看走过来这人,一别十年,村子里的人变化也是很大,清姐仔细看了看,一抹笑容浮现在脸上。
“杜姨,好久不见了。”
眼前的这位杜姨,清姐已经有些不大认得出来了,但后者右耳旁的那颗痣,清姐记得很清楚,也是有了这颗痣,她才认出来,眼前这人,就是以前小时候村长的媳妇。
杜姨颇为热切地迎了上来,主动的拉住清姐的手,脸上的笑容洋溢不住。
“这么多年怎么才回来,外面还好吧,有没有吃苦……”
边说着,杜姨边把清姐往村子里引。
白脸哥苦笑一声,看着慢慢走远的两人,摇了摇头,把行李一股脑的,扔在了马车上,晃晃悠悠地跟着走。
“村里的,老李,老王大哥,东家娘们,李家媳妇,你们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一别数十年,突然回来,村里人的热情真的让清姐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前一些认识的人,样貌也有些依稀记不大清了,好在杜姨是个热心肠,一路过来一个一个介绍着,倒不至于让清姐叫不出名字辈分来。
“怎么样,村子还是没变吧。”
杜姨哈哈一笑,惹得清姐脸上也是没下过笑脸。
“现在是要先回家?还是姨带你继续转转?”
清姐想了想,摇了摇头,对杜姨说道:“杜姨,今天就让我先回去吧,我想先回家看看,毕竟,我也好些年没有回去了。”
杜姨拍了拍脑袋,“你看我,忘了带你先回家,怎么样,还找得到自己家吗?”杜姨调笑着看了看清姐。
清姐笑了笑,“哪能啊,虽然离开这么久,家在哪我还是找得到的,那就先这样,明天我会一一上门的。”
终于,是要回家了。
她也是有家的。
十年前爷去世后,她带着爷留下的一点钱,拿了几套戏服,只身去了上海。
也就是在上海漂泊打拼的那几年,才让她越发的想念家,想念村子。
那条熟悉的路,走起来却是那么的不真切,屋门前种了菊,这是爷最爱的,常听他念叨着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她老说爷附庸风雅,也不知道这个附庸风雅是谁教的,就这么乱用,而爷的那句诗,现在她就是想听,也是听不到了。
嘎吱——
木屋的门慢慢的开了,离开这么久,屋子也是没落尘,看样子村里人也有经常的来打扫。
心中淌过一抹暖流,她打开了爷的房间。
爷的桌子是靠窗的,这里还有一面铜镜,小的时候,爷化妆,自己就站在边上看,看他上浓妆,扮旦角,自己觉得很有意思。
那个时候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上台,去唱青衣,去唱旦角,同样也没想过,爷有一天回去世。
她还记得爷去世的时候,刚好是小虎失踪后不久,也就是在那之后,小虎就被找到了。村子里都传爷是因为找小虎太过劳累,于是就倒了。
白脸哥在后面看着清姐在房间里慢慢的来回踱步,很老实的没有乱动什么,清姐心里不好受,自己又何曾好受呢?
小的时候可是最喜欢听戏的,最想的是跟着老爷子学唱戏。
但终究是他去上学了,清姐学了唱戏。
“不见,那妾起舞翩翩,鼓琴瑟和鸣——不见,那青鸟飞东南,嘴里听一曲——不见……”
这是爷——生前喜欢的戏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