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霍天一早便乔装打扮,带了十几名侍卫一路从水路往楚京奔去,林老将军也一路跟随。楚霍天立在船头上,看着脚下的波浪滚滚,含笑道:“如今林老将军可不在京城之中,万一那几万的人马都被皇后国丈夺了去,我们去了可不就是送死么?”
林老将军穿了一身粗布衣裳,须发尽白,但身材魁梧挺拔,精神矍铄。他摸了胡子哈哈一笑:“侯爷不必担心,我们羽林郎从来只听皇令,不听其他调遣,就算本将军不在也是一样,就算皇后拿了矫诏还是不能差动一兵一卒,倒是候爷只身前往,这份胆量倒让老朽佩服。不知道侯爷可有什么锦囊妙计没有?”
楚霍天淡淡一笑,并未回答,想来羽林郎与皇家多有什么秘辛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过了半晌,他才道:“若是皇上被困住了呢?”
林老将军面色微变:“那也只能舍身救驾了。”
楚霍天点点头,神色不变拍了拍林老将军的肩:“林老将军不愧为楚之顶梁支柱,可是一味硬拼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当务之急便是回京里回到皇上身边,看看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林老将军点点头。一行人晓宿夜行,一路不停赶到楚京,才用了五六日。到了楚京郊区,楚霍天便叫林老将军先行进去查探情况,又约好了暗号。林老将军不顾身体疲惫,只身进了楚京之中。
楚霍天看得他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便领了十几人回到了逸云别院之中,赵清翎与一干谋士已经到了此处候了多日。一见他进来,便上前去纷纷汇报这几日京中秘闻。
“禀侯爷,如今几位住在宫外的皇子都被人暗暗监视着,大皇子形同软禁…一道圣旨就被困在府中出不去了。”
“禀侯爷,前日宫里眼线传出消息来,皇上呕血了…看样子…”
楚霍天面色微紧,看样子就在这几日了。
“传话下去,本侯到京的消息不得传了出去,违令着斩!”楚霍天一路不停,边听边走到书房之中。
赵清翎跟在他身后,一语未发。
“慕白,山里那边布置得怎么样?”楚霍天问道。
赵清翎面上似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不知道是不是消息漏了出去,还是我们军中有内奸,最近国丈调了不少人马借口巡山,在那山边徘徊查看。好在我们做得严密,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就担心日子久了…”
“内奸?”楚霍天也微微动容,他这招安排得甚是秘密,除了几个心腹谋士,就没有透露给别人了,除非那夜…他黑沉如墨瞳孔缩了缩。
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他不由地在脑中忆起她盈盈的泪光,与那绝美真诚的容颜。
她这些日子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就算是自己离了广郡她去通知别人也不可能那么快。
他眼底波涛翻滚,赵清翎尤在沉思,并未瞧见,只道:“侯爷放心吧,这些兵士人数不少,一时间的调动也动静很大,军中若有心的人去猜也许能猜出个一星半点,但是具体位置他们绝对是不知道的。”
楚霍天点点头:“你赶紧着人去盯着所有可能知道的将军,注意要暗中进行,可别打草惊蛇。此事滋事体大,一但这只暗兵被人发现了,我们的胜算就少了一半了。”
赵清翎难得神色凝重地称是了。楚霍天在别院里歇息了一日,到了第二日清晨,忽然传来了消息。林老将军亲笔手信潦草地写在布帛之上,短短四字却看得楚霍天暗暗心惊:“今日有变。”
楚霍天面上一紧,再看看天色,此时大概是在早朝。难道说他们在早朝便要有所动作?他急忙唤来赵清翎。赵清翎见字条上语焉不详,不由皱了眉头道:“今日有变,难道说…”
他似想到一处极震惊的事,猛地抬头望向楚霍天。楚霍天亦是动容。
“逼宫宣诏?!…”二人同时惊呼。
楚霍天的眼底一片阴暗,若是如此…若是如此此时已经是万万危急的时刻了。不能再犹豫了!他果断地对赵清翎道:“在宫内的眼线还能传出消息么?若是不能,便是有变。如今我们不得不冒险一试了。你带着令牌,去调来林中三万精锐。此时已刻不容缓了。”
赵清翎听了忙躬身肃然领命,转身而去。
楚霍天看得他去远了,掏出怀中的密诏暗暗苦笑道:“皇兄,没想到这日子来得这般快。这楚国天下,到底该是怎么样呢。”
他穿上护身软甲,外套紫色朝服,因他文武兼备,这朝服也做得与别的文官不同,没有宽摆长袖,做得倒是跟武士服一般,十分利于上马下马,带刀挎剑。楚霍天身佩宝剑,贵气而束身的紫麒麟朝服将他衬托得无比威严雄壮。
在外堂的大厅里已经候着不少跟随着他一路浴血的将军,他鹰目扫过铠甲闪闪,一张张忠诚无比的脸,大战在即的紧迫又一次充溢着他的胸膛。
楚霍天高声喝道:“如今楚国奸佞当道,外戚专权,皇后国丈一党把持朝政,矫诏立太子,如今宫内传来消息,皇后逼宫,皇上危在旦夕也。你们是楚国的顶梁之国柱,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用血汗打来的大楚江山拱手让于此恶毒妇人之手吗?!”
“不能!!”底下轰然应答。
“此为大楚皇帝给本侯的密诏,上书皇后罪状一十三条,命本侯进京清君侧,誓死扫除皇后国丈一党,保我大楚百年基业!”
“誓死保我大楚!誓死保我大楚!”刀剑出鞘,众将军高喝道。整个大厅寒气逼人!
“好!”楚霍天“铿”地一声,拔出自己的宝剑,砍向书案。
“呼啦”一声,偌大的书案顿时碎为两段。
“若有临阵畏缩脱逃者,通风报信叛国者,有如此案!”
楚霍天扫了一眼众人,收起宝剑,高喝:“出发!”
“出发!”众将军喝道,铠甲闪耀,刀剑入鞘。而天边的一轮红日升起来了!
楚霍天带了一大队人马快马加鞭往京城里赶去,三万人马早就在离京城十里外集结,赵清翎依然长袍广袖,立在前面。秋风吹过,吹得他长袍列列,更似谪仙下凡,可是他的身后却是一排排面孔黝黑的士兵。楚霍天勒马长立,面前是他放在深山老林中的三万人马,许多人的兵服已经被挂得破破烂烂,可是他们的眼神却是闪着如同野兽一样的光,将近一年的非人磨砺已经让他们突破了身体的极限。
他敢说每个人拉出去都能以一敌十。
“我是大楚忠勇楚定侯!世袭罔替!告诉本侯,是谁授你们一身技艺,上阵杀敌!”
“楚定侯!”沉厚的响应像山中的林涛,久久不绝。
“是谁将你们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拉到深山老林里,命你们以野兽为伍?!”
“楚定侯!”
“是谁如今需要你们,斩奸除恶!树我大楚雄风!”
“楚定侯!”一张张面孔开始充满了嗜血的红光来,沉重的杀气弥漫开来,令人不寒而立。
“你们是大楚的堂堂男儿,只要此次前去者,不论军阶多少,一律连升三级!”
“吼吼吼!”山呼海啸的呼喝之声传来,连天地都要为之一暗。
长风吹起,楚霍天的玄色披风被风飞扬而起,他端正坐在马背之上犹如神人。他满意地笑了,士气已高,杀气已浓,这才是百战之师!赵清翎远远地看着,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人物才是执掌大楚的风云人物啊…
此去京城不过十里,可是里面玄机深重,一步一血。
赵清翎好看的单凤眼微微眯起,那边尘土飞扬,楚定侯当先拍马向楚京进发。人若蛟,马如龙,而后面跟随的士兵却似一头头恶狼,这样的军容,这样的士兵,必能胜利!一路风尘,三万人马兵临楚京城下,城墙上的京兆伊张秋一见,平日不苟言笑的脸忽然现出古怪的神色来。他立刻跑下城墙,命人立刻大开城门。
楚霍天端坐马上,他一路小跑,跪在一丈之地,俯首道:“京兆伊张秋拜见楚定侯!”
楚霍天点点头,指着外边的三万人马道:“如今本侯有皇上密诏,特来护架,清君侧。”
张秋连忙拜了又拜道:“皇上万岁,楚定侯千岁!千千岁!”说着让开了一条道。
楚定侯一拍马,人如电一般穿了过去,三万人马毫无滞碍浩浩荡荡地进了京城。此时城墙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一位副京兆伊司,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秋把楚霍天放了进来,手不住颤抖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你忘记了昨夜国丈的秘信上是如何说的,你…你怎么能将楚定侯放了进来??”
张秋看着他肥胖的脸,心里忍不住厌恶非常,喝道:“楚定侯手上有皇上的密诏,我张秋是忠于皇上的,怎么能与你等同流合污!”
副京兆伊司脸色苍白,尤不甘愿地争辩道:“那那…你如何坐上这京兆伊一职,难道不是国丈提拔你的?你怎么是楚定侯的人?”
张秋不耐与他争辩,喝道:“左右,将副京兆伊司拿下,他违抗圣旨,其罪当诛!”
副京兆伊司的惨叫声渐渐远去,张秋看着面前经过的一队队如恶虎的士兵,面容上浮起了一丝笑来。他,从头到尾,都是楚定侯安在国丈那边的一颗暗棋。而这样的棋子还有很多,国丈一党的气数已尽了。
早朝上,皇上称病不朝,正当群臣准备退朝之时候,原本四扇沉重的殿门忽然紧闭。殿外的金甲武士已然不见,顿时不知从何处来如潮水一般的御林军忽然哗啦一声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正在群臣惊疑不定的时候,殿上的一个小太监忽然尖着嗓子道:“皇后娘娘驾到!--”
珠帘卷起,皇后一身正式的凤冠朝服由人扶着仪态万千地走到龙椅前,红唇轻启道:“皇上有旨,本宫是特地来此宣旨的。”
她看了一眼底下的群臣百态,微微侧了身,对跟在身后的太监道:“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楚霍天带着三万人马冲过第一道宫门朱雀门,忽然斜地里冲杀出一队队金甲士兵,顿时金色的波浪与玄青的的波浪撞在一起,溅出点点血浪。楚霍天由一万人马护着冲杀出一条血路,几位将军亦是在旁边拼死护卫。第二道宫门眼看着就要在眼前了。忽然宫墙上出现一队队弓箭手,如雨的箭飞速而下。楚霍天一行早有准备,纷纷拿出藤做的盾,一枝劲箭插在盾上,反被拿下来做己方的箭再射上宫墙。
第二道宫门也被冲破了。
楚霍天眼尖,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宫墙上探头。他心中怒火中烧,从身边抢了一位士兵的弓箭,抬手便射去。那人应声倒下,楚霍天不再理他,拍马冲过第二道宫门,身后的杀声震天,血腥扑鼻,眼看着金銮殿便在眼前。
“特立太子既为皇帝位…”小太监的声音忽然断了,一枝长长的羽箭不正不倚就插在他的喉咙之处。他挣扎地倒了下去。一旁的皇后猛的尖叫一声,四扇殿门又被打开,殿外已然是杀气滚滚,血战不已。
楚霍天下马,手持了宝剑一步一步走上御阶。身边想要阻挡他的御林军都纷纷被前面开路的士兵挡下,忽然远远的又是一阵喊杀声,皇后眼一亮,她看到了来的便是羽林郎。正当她高兴的笑还未完全现在脸上之时,那羽林郎一个个如切菜砍瓜一般将御林军纷纷砍翻在地。
万军丛中,只有那抹紫色挺拔的背影一步一步坚定而骄傲地走向着鲜血铺满的道路。
皇后戴满了金玉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那步步逼近的人,连声道:“你你…你这是逼宫谋逆!来人!来人啊!将他抓下去!”
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着她惊慌变调的声音。底下的文武百官异常沉默地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位。楚霍天走上朝堂,淡淡扫了一眼文武大臣,掏出怀中的圣旨笑道:“皇后弄错了,逼宫谋逆的可不是本侯而是你!”
“你胡说!我这可是皇上亲自颁下的圣旨,可不是你那矫诏!”皇后惊慌不已,连声喝骂:“你不是在广郡跟秦军作战么?难道你撇下军机大事,私自回京!你就不怕广郡失守,祸及他郡县吗?”
她这话有一定威力,低下原本沉默的百官纷纷低声窃窃私语。
楚霍天不慌不忙,展开手中的圣旨道:“这圣旨是千真万确由皇上托林老将军日夜兼程赶到广郡交与本侯,如若大臣们不信,可以请皇上出来圣裁一下。”
底下百官纷纷赞同,被这状况搞得头昏的臣工们已经忍不住开口道:“快将皇上请出来吧!”“只有皇上才知道真假。”
皇后听了面色如雪,嚅嚅不敢再言语。楚霍天一双利目盯着她的面,慢声道:“如此看来,皇后是不敢请出皇上来圣裁了?难道皇上…已经被皇后你囚在深宫,行动不得自由了?”
此语一出,整个大殿里顿时喧哗,虽然各位都猜测到了此种可能性,但是楚霍天一说,自然有不少人纷纷喝骂。特别是清流一派之人,平日被国丈一党打压,如今有这机会,更是纷纷出列指着皇后高声大骂“母鸡叱晨”什么“祸国殃民”之类,皇后被骂得忍不住踉跄后退。
正在此时,林老将军一身金甲,手持了染血的宝剑上殿喝骂道:“你这贱妇!昨夜命人将老夫绑在家中,又将老夫投入井中想致老夫死地!你又翻遍老夫家中,夺了羽林郎的兵符就想着今日逼宫夺位,苍天可怜,老夫家中的那口水井本是废弃了,几个忠心下人将老夫救出。你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老夫能活着亲眼看到你这贱妇的死期,你也没想到那羽林郎只有皇上与老夫才能指挥得动。”
林老将军德高望重,曾跟随先帝东征西讨,如今这一语既出,百官纷纷哗然。
林老将军越说越是气极,唰的宝剑出鞘,几步就跑上金殿之上冲皇后乱砍。可怜皇后一介女子如何见过这等阵仗,只吓得花容失色,头上沉重的凤冠也掉了下来。楚霍天不动,也不去救,只冷眼看着百官。
此时殿外的喊杀声渐渐低了。
楚霍天还未出殿,门外就飞快跑来几个将军,他们单膝跪地大声道:“禀侯爷,如今宫中的余孽已基本清除,三万人马只损失一千余人。请侯爷放心!”说着又叫士兵揪上一个人来。
那人肩膀处插了一枝劲箭,正压在脖子处的大动脉上,鲜血流了一地,眼见得是不活了。
楚霍天冷笑着看着他:“吴德虎,你越发出息了,竟然能投靠国丈,那林中的人马也是你泄露的是吗?”
吴德虎的一双大眼中满是乞求:“侯爷,我错了,你就饶了我一回,我也是逼不得已啊,那景王找上我,给我灌了几杯黄汤,我就我就…那个林子藏兵之事不是我说的,我并不知情,是有一日,我无意中说了,侯爷几万人马好象一日一日少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个…那景王那小子就…就动了心思,去查了。侯爷饶命啊…”
楚霍天不语,将他踢得滚下了御阶。
吴德虎哀嚎一声,忽然道:“我知道我也活不久了,老子在华宫城破那日差点抢了你的女人,那女人如今正得宠呢,老子总有一天会被她害死,还不如博一博去投靠国丈…哈哈,没想到也是个死!”
楚霍天闻言回过头去,面上已乌云密布,看得在狂笑的吴德虎又是一呆。
“她从来没说过一个字,本侯也不知道!”
吴德虎愣了愣,回过神来又哭又笑,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楚霍天不理他,走上百官面前。皇后已经被林老将军用剑指了脖子,软在地上一动不动。忽然殿后声声,楚帝竟由人扶着走了出来。
孙公公高声喝道:“皇上驾到!--”
苍老的楚帝颤巍巍地坐上龙椅,底下百官纷纷三跪九拜,楚霍天亦是拜下。楚帝对孙公公一摆手。
孙公公面露怅然,只好掏出圣旨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庸碌无为,亲小人,远贤臣,外无安邦之力,内无平患之能。苍天浩荡,朕上愧对祖宗先帝,下愧对列位贤臣,后宫王皇后干预朝政,并国丈王景结党营私,祸乱楚国。今,王皇后并景王与国丈王景逼宫谋反,矫诏立太子涵真为帝,其心可诛,其罪可诛。朕失德失行,自退位…将皇帝位禅于世袭一品忠勇楚定侯,钦此!”
孙公公念完,楚霍天大惊抬头望他。底下百官亦是呆了。
楚帝抬起头来,见众人不语,咳嗽一声道:“朕的旨意在此,各位有不服者,诛九族!”
此时,殿外跪听圣旨的士兵早就山呼海啸一般喝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