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一早跟林筠尧约好了,想一起去海边玩,出门的时候,却看见容颜脸色很不好。
她正抱着书出去,正是炎热的夏季,她却穿了运动服,看起来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密,容颜看她边走路,边捂着额头,不时的咳嗽,她不管什么时候出现,必定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家里人从来都将容颜当空气一样, 她走过客厅,保姆依旧在扫地,拖地,在收拾房间,她默默的走过去,没有一个人,想起关心她的异常。
容毓赶紧走过去,拉住了容颜,说,“容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看着容毓的时候,眼神都是虚弱的。
她说,“没事。”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她说,“那你就不要再去图书馆了,一天没看书也没关系的。”
容颜却说,“帮王主任批卷子,今天要弄完。”
她很心疼的看着容颜抱着一沓卷子,往外一步一步走去。
容颜的固执,她是早就见识过的,所以她只能那么看着。
当天,她在玩的时候,大概跟林筠尧无意中提过一下,后来,却也没怎么注意。
回去的时候,容颜仍旧不在家,第二天,她却看见,容颜一早一个人从墙外爬进来,她躲在角落里,生怕惊动了别人。
容颜彻夜未归,她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当时并没有想过别的,然而后来上学的时候,她看到发下来的批改后的卷子,卷子上的字迹,她认识。
那是林筠尧的笔迹。
或许林筠尧自己都不知道,他写字的时候,总喜欢在一角勾起,样子并不好看,也不秀气,她当然认识林筠尧的笔迹,林筠尧当时送给她的信,她一直收在床头下面的木地板下,每当在夜晚,她想起了林筠尧的时候,她总想拿出来看看。
这是容颜批改的卷子,但是,字迹却是林筠尧的。
她想到那天容颜彻夜未归,她想起那天林筠尧脸上没有高兴的神采,她想起容颜感冒发烧,后来还一连休息了两天,她抱着那张卷子,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她想,她一定是猜错了,她一定是误会了他们…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便再没什么能阻止它生花。
他们在什么时候,已经有了她不知道的秘密,她知道, 有些东西,在改变,在朝一个她不能控制的方向改变。
4
她到了国外后,并不想再学习,其实她原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她从小在容家,学会的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家人从来都说,女孩子长大了嫁个好人家就好了,学习那么好干什么,学问又不能当饭吃,不能给你找个好丈夫,所以她从小学习只能算是学校里的中等生,连偏上都没偏过,稳定的她自己都诧异。
到了国外后,她整天想着林筠尧,她想给他写信, 她一直偷偷的写,然后偷偷的烧掉,同一个宿舍的中国女孩都笑话她,说她真像是现代版的林黛玉。
那时同宿舍的女孩子是家里花了钱才能来国外上学的,来到国外后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出去到处打工,跟她过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女孩,但是在国外,也从没人跟她交流,所以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泡到钢琴教室里,每天弹钢琴。
她最偏爱的曲子是那一曲《汉娜之眼》,她总是来回的弹奏那一个曲子,她将曲子弹奏的纯熟,闭上眼睛,都能将曲子弹奏的完美,她总喜欢闭着眼睛弹奏着,想象着《英国病人》中那些遥不可及的爱情,想着战争中,那双渴望爱情的眼睛。
有时候,爱情并不是败给了时间,而是败给了现实,她的爱情也是一样。
她也是因为这个曲子,被唱诗团的人相中,让她加入了那个团体,她加入那个团体的唯一原因,并不是为了慈善或者爱心,或者也有这个原因吧,但是真正打动她的,是因为唱诗团到各地演出,走遍全球。
她想,当她的足迹遍布整个地球后,她大概就会忘记了他们。
她爱的男孩,和她恨的女孩。
*
唱诗班每天都六点准时起床,然后,外面各种乐器的声音就会响起来,他们已经来中国两个月了,在这个城市也已经连续演奏了几场,待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远远的,她看见秦桑跟几个团员一起走过来。
秦桑是个中国迷,所以她知道团里来了中国人后,就一直缠着容毓,容毓在唱诗团三年了,她们便在一起三年了,秦桑原本的名字非常长,很难记,秦桑的名字,还是容毓给她取的,容毓并不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想要倚靠别人,她想倾诉,她需要朋友,她告诉了秦桑自己的过去,秦桑听了以后大骂她的姐姐容颜,但是容毓只说,都是我自愿的,是我愿意的,一切都是我开始的。
秦桑后来看到容毓,就一直说,你太善良了,小毓,她是坏女人,她插入了妹妹的感情生活中,她抢了你的男朋友。
她只是看着秦桑,是吗,姐姐是坏人吗?但是她一点也不想去恨,她只是难过,难过她最后还是失去了林筠尧这个男人…
秦桑是来叫他们一起去吃饭的、他们早饭午饭晚饭都是盒饭,虽然样子各有不同,但是全都用白色的纸盒装着,分发到每个团员手中。
这是在由在国内接待他们的人员准备的,秦桑总抱怨,说到了这么多地方,就是他们给准备的饭菜是最让人作恶的。
容毓笑着,她说,中餐是很好吃的, 只是他们做的不好。
中国人是很会做东西的,他们少的不是知识,是认真。
秦桑也讨厌那个中国女接待员,她叫李映月,秦桑说,她长的不好看,还总是打扮的很风骚,她说话总是不给人情面。
他们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李映月来了,她来为他们一天的行程排序,大家在这里都要听她的,她说完了,最后扫了一眼容毓,说,“如果有时间,麻烦你打扫一下饭堂的卫生,谢谢了。”
秦桑很生气,她起来说,“这已经是容毓这个星期第几次打扫了。”
李映月瞥了一眼容毓,说,“我是按照大家的分工,你们都要负责很多工作,但是她只负责弹钢琴,所以她的工作比较少,她额外帮忙难道不对吗?”
秦桑说,“她的手是弹钢琴的,并不是做家务的。”
李映月说,“并没有一个人,靠弹钢琴就可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人的手,第一用途是照顾自己,然后才是弹钢琴,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大家各忙各的吧。”
容毓并不反驳,她还拉下秦桑,说她不要这样。
秦桑说,“她这是欺负你,容毓,因为你太好心了,所以大家都欺负你,甚至不问你的意见。”
容毓默默的收拾桌子上的盒饭,她说,“其实她说的没错,只会弹钢琴算什么呢。”
容颜会的东西那么多,她一直羡慕容颜,她会洗衣服,会做好吃的,会泡茶,会榨汁,她学习好,她会做家务,她什么都好,但是自己呢,什么都不会,真的就好像柔弱的林黛玉啊。
她说,“没关系,我也可以学着做。”
秦桑说,“看看你,总这么受欺负,我真的拿你没办法,不过,这个李映月真的不是好东西,我还想告诉你呢,刚刚我听别人说,昨天一个男的抱着一个孩子找上门,说那是她的孩子,她才多大, 孩子竟然都能打酱油了,他们说,她先前跟那个男的谈恋爱,但是她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后,觉得那个男的家里太穷了,就抛弃了孩子。她现在的男人是个富翁,天呐,哪有这样的女人,太坏了,还有女人可以抛弃自己的孩子,她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
容毓只是听着,她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心狠,她叹了声,说,“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的吗。”
5
容颜一整天都很忙。
正是正午,在这个春天永远都不明显的南方城市,刚四月出头,已经似乎要进入了炎炎夏日,热的让人难以忍受。
她是从外面进来的,车里还没开空调,热了一路,满头大汗,猛然扎进了空调房,她还不禁一哆嗦。
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的一个女人,二十几岁,因为化妆,让人猜不透真实年龄,她坐在那里,倒是个成功女人的样子,气质是有的,样子并不算美丽,但是却也十分大方,看起来就是个很知性的女人。
她走过去,那女人看到她,就问,“请问是不是容颜律师。”
容颜点头,说我是。
她说,“我有个官司,想要咨询一下容律师能不能帮我打。”
容颜点头,开门做生意接案子,当然是要客气的,她让人泡了咖啡送进去,然后带着女人进来。
她将资料递上来,容颜看了,她叫李映月,23岁,她现在是一家公关公司的经理,未婚。
她的案子该算是民事纠纷,但是涉及到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她说,那个孩子是她跟以前的男友生下的,生下孩子的那一年,她便跟男友分手,离开了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到了别的城市,现在那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要结婚的消息,不远万里,带着孩子来找她,说要将孩子给她抚养。
她说,“他让我掏抚养费到是可以,但是这个孩子我是绝对不能抚养的,我马上会结婚,我担心男朋友的家人不会同意抚养这个孩子,他已经要去跟我打官司,我希望容律师可以帮我。”
容颜看了一下这个案子的可行性,她觉得还是比较容易打的,她跟李映月做了下分析,说愿意接下这个案子。
李映月很开心,她说,“我以为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案子呢,很多人骂我冷血,骂我不是人。”
容颜说,“我是律师,我既然接了你的案子,就会竭尽全力,但是最后行不行,还是要看法官的判决。”
她说,“我这个案子有多少胜算?”
容颜说,“所有的案子,没有判决的时候,胜算都是零,这个没有什么一定赢不一定赢的,到底最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临场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有什么说法, 这种案子,法官一般会考虑对孩子最好的一面,以及孩子最后愿意跟谁,你放心,我会尽力向法官表达你的意思。”
送走了李映月,徐瑛露进来,看着容颜説,“你是不是又接了不该接的案子?”
容颜摊手,“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胜算很大,她未满十八岁就生下了这个孩子,那时她本来就还没有民事行为能力,而且她现在马上要结婚,对方或许存在想要报复的可能,所以我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徐瑛露说,“但是接这种案子多缺德啊,这样的妈也太让人蛋疼了,生下孩子不要了…这种不负责任的妈…”
容颜说,“再说一句,我们都不是法官,我们只是律师。”
徐瑛露举手投降,“好好,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