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江枫的父母经营着一家制面作坊,老远就能听到轰隆隆的机器声,院子里搭着的竹杆上,晾满了刚生产出来的面条,旁边的簸箕里晒着从山上采回来的巴岩姜。
一只大花猫依偎在一只黑狗肚子上,躺在院子里悠闲的晒着太阳,几只老母鸡争抢着掉到地上的一半截面条。
汽车开进院子,黑狗摇着尾巴就迎了过来,大花猫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老母鸡被汽车吓得一哄而散,几分钟后又叽叽喳喳的回来继续抢那半根面条。
佘江枫的母亲龚泽芳举着一杆新面来出晾晒,见到刚下车的佘江枫,说道:“江枫回来了?”
佘江枫问道:“妈,要不要帮忙?”
“不用,马上就结束了。”
龚泽芳说完又进加工车间了。
“江枫哥,兑面。”
就在这时,程大憨背着一大个灰色尼龙口袋走进了院子。
程大憨长得憨粗粗,二愣愣的,脑子还经常缺根弦,是佘江枫忠实的追随者,也是村里的治保主任。
佘江枫说道:“你这速度够快的哟。”
程大憨苦着脸说道:“哎呀,我妈说了,家里没面条,开不了锅。”
佘江枫接过程大憨背篓里的袋子放到秤上,一边拨弄秤砣一边说道:“你们家就那么喜欢吃面条?”
程大憨叹口气说道:“哪是喜欢呀?我妈嫌煮饭耽误时间,动不动就煮面条吃,我和我爸现在听到面条两个字就反胃。”
佘江枫瞟了程大憨一眼,调侃道:“面条吃了好,长膘,你看你这身板,你得感谢你妈。喏,小麦50斤,打算兑几折的面?”
“六折的吧,既然不得不吃,那就吃好一点。”
“你就这点追求。”
佘江枫对程大憨翻一个白眼,熟练的把麦子倒进大桶里。
“50斤麦子,六折的面,五六三十斤面条,就这两捆吧,来,接着。”
程大憨接过面条,问道:“哥,你说贴告示有用吗?童家明天的酒会不会照整?”
佘江枫说道:“照整是肯定的,童胖子要是那么听话,还叫童胖子吗?”
程大憨说道:“那倒是,就他那财迷的样,恐怕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会照整不误。”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明天他酒照整,不去吃酒真的好吗?”
佘江枫说道:“怎么不好?这是我们村委会定的规矩,我说了要整治无事酒,你可不能带头拆我的台。”
程大憨说道:“知道了,不去就不去,我还省钱了呢,不过,那童胖子可不好惹,你真要管?”
佘江枫说道:“当然得管,别说是他童胖子了,就是老虎屁股,我也要摸他一摸,不然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程大憨说道:“那行,明天你让我咋干我咋我就咋干。诶,哥,你那个巴岩姜,能让我也种一点吗?”
佘江枫说道:“你种什么?这是留给贫困户的,你家不是有个养猪场吗?够你忙的了。”
程大憨说道:“我那算什么养猪场,也就二三十头猪。”
佘江枫说道:“行了,你把猪养好了就不错了,快回去,你妈还等面条下锅呢。”
程大憨说道:“那我走了。”说着背上面条就走了。
此时加工已结束,佘光能关了机器,顶着一头的白面粉,举着大烟枪蹲在门口吞云吐雾,时不时的还摸一摸自己的小胡子。
佘光能长得比佘江枫还高,超过一米九,体重一百斤,远看就像一根电线杆,风都能吹倒的样子,留着一撮小胡子,浓眉大眼,长得一脸正气,有点不怒自威的感觉,如果要穿上一身长衫的话,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古时候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但你再一看他手里的那一杆从不离身的大烟枪,以及他身上那股熏人的烟草味后,立马会大跌眼镜。
郁江村里有两个远近闻名的奇葩,一个是童进财,另一个就是佘光能,童进财平均每年整两到三回酒,而佘光能从不整酒,当然也从不去吃人家的酒,真正做到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说去吧。
他见佘江枫吊二啷当的走了进来,吸了口烟,慢吞吞的问道:“刚才是谁在兑面?”
佘江枫说道:“程大憨。”
龚泽芳说道:“你怎么不留人家多待一会儿?”
“他家等面条下锅呢。”
龚泽芳长得和佘光能父子俩不一样,身体已发福,挺着个大肚子,像是怀了个双胞胎似的,她用帕子扑打着身上的面粉,问道:“刚才听大憨说要去哪里吃酒?”
佘江枫说道:“童家。”
佘光能吐了一口烟,说道:“要说这童胖子也真不要脸,一年要整几回酒,上个月他家给猪圈修补了一下,整了个修房酒,这次他硬说是他那死去的老爹给他托梦了,在梦中让他去修坟拜台,修坟拜台就修坟拜台吧,结果又整酒,傻子都知道他不是为了修坟拜台,这种借死人发财的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把死去的老祖宗都搬了出来,真是羞死他屋的八辈先人了。”
龚泽芳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家一年整几回酒关你什么事,你又没去吃过一回儿酒?”
佘光能吸了一口烟,看了龚泽芳一眼说道:“他童胖子要想让我去他家吃酒,就是把他祖宗十八代叫来请我我都不得去。”
龚泽芳没好气的说道:“那还不得把你吓死呀?”
佘江枫被老两口逗乐了,笑道:“别说童家了,就是别人家整酒,我爸也从没去过。”
龚泽芳也搬了个凳子坐下,说道:“别说别人家了,就是你舅舅家给你外公过七十大寿,他也硬是不去,他不去就不去吧,还不让我去,我这脸都丢尽了,你外公是白养我这个女儿了。”龚泽芳说完,眼圈红红的。
佘江枫说道:“我爸做得对,现在明文规定不让办寿,如果去吃那个酒,那就是助长歪风邪气,我前几天已经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诺,要整治无事酒,如果全村人都像我爸这样,那我的工作就好做了。”
佘光能说道:“不愧是我儿子,像童胖子这样的,就应该第一个整治他。”
龚泽芳说道:“江枫才刚刚当上村长,我看这事还是慢慢来。”
佘光能说道:“那哪成?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童胖子顶风作案,这第一把火就把他烧死。”
佘江枫说道:“爸说得对,我刚说要整治无事酒,大家都看着呢,明天我要不闻不问的话,我说的话不就成放屁了?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佘光能说道:“说得好,明天,我去帮你。”
佘江枫赶紧制止,“别!你又不是村干部,就别去掺和了。”
龚泽芳说道:“对,你别让他去,他就是想找个由头去和童进财干架。”
佘光能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摸着小胡子,很惬意的吸着烟。
此时的童进财家里,刚刚和佘江枫竞选村支书落选的李大民,与童进财坐在炉子边,一边喝着着小酒,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李大民义愤填膺的说道:“他佘江枫不就是靠村长在后面撑腰吗,不然他能选上村支书?”
童进财拍拍李大民说道:“在我心里,村支书只有一人,那就是你大民侄子。佘江枫他何德何能,读了几天书就要日天了?你听到他说什么没有,他竟然要整治无事酒!整无事酒碍着他了?他家也从来没有出来吃过一回酒呀。”
李大民说道:“叔,你难道没看出来,他这就是专门针对你的,那谁不知道,咱村里就你整酒整的次数最多?而且他明知道你明天要整酒,今天就弄了个告示,这明显就是在公报私仇。”
童进财气哼哼的说道:“他还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我明天偏要整酒,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李大民怂恿道:“对,这才是我认识的不畏权贵的进财叔,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童进财冷哼一声,“他爹和我斗了几十年我都没怕过,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还怕了他不成?”
李大民竖起大拇指说道:“叔,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