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老兵退伍，那些生离死别的场面，我没有遇见。
可能是那时的我还没有做好分别的打算，现在想来其实挺后悔，那么鲜活又可爱的三位老乡，自此后再没有机会相见，甚至连唯一一张合影，也在岁月中不告而别。想到之后的军旅生涯，在院校和机关中兜兜转转，竟再没机会经历老兵退伍的场面，心里总觉得算是一种缺失。
有些经历，当时你错过了，后面即便同样的场景再来一回，也和你无关了。多年后，当我被分配到机关负责宣传工作，收到基层单位发来的老兵退伍的照片，一张张泪流满面甚至表情扭曲的陌生面孔，一朵朵挂在胸前分外醒目的大红花，那些能够看得出力度的忘情拥抱，总能让我默默流泪。我想我是把那些面孔在心底里置换成了李军、石彬和刘天佑。
我们的小院并没有安静很久，就迎来一批新兵。这些新兵，刚结束为期三个月的下连集训，加上被选派到警卫连的战士身材都比较接近，打远处看几乎是看不出什么分别的。他们的动作有着制式的统一，表情管理得淡定又严肃，对周遭的一切持有强烈的距离感。任川说，刚来都这样，等过上几个月就全变成皮猴子了。我倒是觉得保持距离挺好，刚刚经历过离别的伤感，会让人不愿意再建立起新的情感链接。
我于是把情感更多地寄托于远方，常独自步行至“小娟百货”给北京的朋友们挂长途，每逢排夜班就跟妈妈拨军线话家常。听说跟家里感情深厚的司机海涛为了提干也调离了北京，换来一个非常活泼的新人小陶。至于有多活泼，妈妈说甭看他个头儿不高，可精力十足，成天带着小小（我的爱犬）窜来窜去的，人挺幽默，那咋咋唬唬的劲儿像极了人见人爱的“小燕子”。
“小燕子？小燕子又是谁？”
“《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啊！你没看电视剧啊，现在甭提有多火了！”
“我们能看的直播节目，就只有新闻联播。”
“没事啊，闺女！妈妈给你买套光碟，等你回家，一次性看完多过瘾呐！”
事实证明了，这部剧还真没必要买光碟。那时候的光碟都是VCD格式的，一集就要一盘，单只第一部的《还珠格格》就足足有二十四盘。我妈是说到做到，买了整套的正版光碟搁家里等我回去补剧，没想到之后的很多年暑假，湖南台都会重播这部大火的连续剧，就像小时候每逢暑假必放《红楼梦》和《西游记》一样，那套光碟还没拆封，就落得蒙尘的下场。
知道了发生在远方的变化，并没有让我更好过一些。原来，还有一种告别，只是闲谈中的一句通知。海涛——爸爸的司机，一直是我们家中的重要成员。他像哥哥一样陪伴我这许多年，每天接爸爸下班后，都会留在家里吃晚饭，跟他抢红烧鸡翅抢到端起盘子数数去平分，仿佛还在昨天。我怅然若失地趴在机房的桌子上，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他去的地方，条件如何呢，会不会也很辛苦？
冬雪打断我的神思，递过来一个杯子，杯底倒了约莫两指厚的白酒：“喝了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倒休，咱们带上孙昕去玩轮滑怎么样？”
“好啊，真是好久没去了…………上次去玩，还有石彬在呢。”我把杯中的白酒灌进喉咙，火辣的酒精灼烧舌头，流经嗓子，穿过肠胃，迅速幻化成一种熟悉的温度。这属于南方的没有暖气的冬天，我们找到了让自己快速入眠的最佳方法。趁着这股微醺的热乎劲儿，一咬牙钻进值班室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被窝儿，在神志恍惚之前，祈祷这个冬天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