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班长崔晓珂,山西人,个头儿不算高,皮肤黑中泛着红,旅部里很多人都管他叫“崔小抠儿”。只因他负责采购食材,算是件肥差,兜里从来不缺烟,有关系不错的战友想从他那儿蹭根烟抽,或是顺点水果、鸡蛋什么的,很是困难,会被他念叨很久。不过孟冬雪似乎跟他关系还不错,我想这旅部里大概没人敢得罪这位手可劈砖的少女。
又到周末,站长让我带上两个人去炊事班帮厨,我于是叫上冬雪和孙昕。崔晓珂见我们过来很是热情,只安排了削土豆皮、切土豆丝、剥蒜、摘菜等简单的工作,自己在一旁一边和面一边陪我们聊天。
孙昕找个马扎坐在一麻袋土豆旁,很是利索地削土豆,削好一个就递给冬雪。冬雪把土豆用水冲一冲,拿起偌大的菜刀,按住土豆一头,从容不迫地开始切片,然后五六片垒起来,再连刀切丝,切完一组就把土豆丝丢进水盆里泡着。她熟练的动作让在一旁剥蒜的我感到惊讶,捞起土豆丝一看,根根如细火柴般粗细,每根都像同一个尺寸里刻出来的一样,这刀工堪比机器了。
“你又一次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
冬雪不以为然地冲地上那袋土豆努努嘴:“咱们炊事班就土豆最多,你要是想练成我这刀工,常来帮厨就成了。”
“孟班长谦虚啦,”崔晓珂接过话茬:“这么多人来帮厨,切土豆丝你还真是头一份,没人赶得上!一般女兵来,都嫌我们炊事班的刀太重,切几下就放弃了。”
“这她们就不懂了,重刀才好切丝,不容易错位,反倒是安全。”冬雪说话的功夫,旁边盆里的土豆丝就快要满了:“崔班长,走时能不能给咱们找半包白糖带着?”
“咋着?”崔小扣儿停下和面的动作。
“这不是院里桂花开了吗,我想着做一罐桂花糖给刘排尝尝,等腌好了可以拿出来泡茶,夹馒头吃也可香了。”
“孟班长真会吃!”崔小扣儿冲我的方向笑了笑:“刘排你来的少,今后有啥需要尽管说就是了,甭说白糖有的是,我记得后面还有半瓶子蜂蜜,你们走时都拿着,泡上桂花那味道更好!”
“谢谢崔班长,托您的福,上回我过生日还吃过您亲手做的大豆包,真是不赖!”
“哪里哪里,咱这里也就这条件,都是家乡的做法,你甭嫌弃就好,”崔小扣儿把和好的面一下下重重地摔在面板上:“刘排,我也有点小事想拜托你呢。”
“你说你说。”
“我有个关系特别好的小老乡,听说马上要调去你们站了。她以前在下面的通信连吃了不少苦,我一直挺照顾她的。这次能被选调上来,我特别替她高兴,就想着拜托刘排能多照顾照顾,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咦?没听站长提起过呀。”我听得有些突然,冬雪和孙昕也停下手上的活儿,望向崔晓珂:“她叫什么名字?如果真来了我们站,大家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她叫李洁,山西阳泉人,第二年兵啦。我听她提到过最晚下周就会来旅部报到。”崔晓珂也停下手中的活儿,拍拍手上的面粉,走到我身边,认真地介绍这位老乡。
“崔班长,看来你跟这位李洁交情不浅呀,”冬雪继续切她的土豆丝:“我们站里来的新人我们自己都还没听说,你就一清二楚了。”
“孟班长,你可别寒碜我了!我这不是满小路口也找不到几个老乡嘛,经常跟他们连的炊事班长一起采购,才介绍给我认识的。我俩老家离得近,谁要是家里给寄了土特产都会想着分一份来尝尝,在这大老远的地方能听听家乡话,亲近些也是自然的。”
“明白,明白。”冬雪看了眼崔晓珂:“放心吧,人来了我们会多关照的。”
“那就先谢谢你们了!”
我们回来时,崔晓珂不但给塞了白糖和蜂蜜,还给我们洗了好几个西红柿和黄瓜,冬雪把东西统统交给孙昕,只拿了个空饭盆带着我去采桂花。
机关办公楼的前后各有一片绿地,前面一片种了枇杷树,后面则种满桂花树。我和冬雪绕到办公楼后身,瞬间被一树树桂花香气包裹其中,感觉嗓子眼儿里都泛了甜。单只这一片种植,无论坡上的机房还是坡下的宿舍,都能时常闻见芬芳,让人心中忍不住想起那首熟悉的老歌:“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这会儿我一边手采桂花一边哼唱了两段,冬雪就跟着我一起唱起来:
“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独享寂寞。
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你说我给你做可甜可甜的桂花糖,你咋给我唱这么苦的歌?”她明明跟我唱得比我还起劲儿,唱完还不忘回来调侃我。
“小时候听多了,闻到桂花香就会想唱这首歌。”我看着圆饭盒里已经满是金黄色的花粒:“差不多够了吧?”
“嗯,你等我再折上两枝完整的,回去找个瓶子插在我们书桌上,让咱们屋充满香味,也成全你的‘满腹相思都沉默’,哈哈哈。”
“…………”
我们就这样带着一身桂花香回到指控站,在门口撞上一位漂亮的姑娘,姑娘拥有一头黑亮的短发,在身旁大行李箱的映衬下显得身材格外娇小,她笑起来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声音清澈又干脆:
“你们好,我叫李洁,马站长通知我前来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