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爷爷被气进了医院。
医生说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要好好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爷爷叫付正辛,是当地有名气的企业家。
他孙子低着头坐在病房外面的凳子上,一言不发。
【15年前】
“爸,我们想让孩子名字里带个‘松’字,还有一个字,您来取吧。”付程嘉抱着刚从医院带回来的儿子说道,他的左手戴着黑色的手套,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了。
“付松——”付正辛想了想,“就叫付松实吧,人呐,还是要实实在在的。”
付程嘉点了点头,将用小被子裹着的儿子递给付正辛:“爸,那你抱抱你孙子。”
付正辛抬起手,将孙子抱在怀里,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也更明显了。
“你妈要是还在,看到小孙子,估计也要乐得合不拢嘴了。”付正辛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小婴儿,眼眶有些红了。
“是啊,妈在就好了。”付程嘉也望着儿子的小脸蛋,“过两天,等明静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去墓园看看我妈,带上她的小孙子。”
“好,好。”付正辛轻轻碰了碰小婴儿的脸蛋,他的手上满是茧子,小婴儿应该是感觉他的手有些扎,小脸动了动。
付松实过百天那日,明静和付程嘉也在床上摆了好多小玩意让他来抓。
“松松要哪一个呢?”明静把付松实放到那堆小玩意前,付正辛和付程嘉站在旁边看着付松实笑。
付松实看到那些小玩意,开心地挥舞着小拳头。
他先拿起一个小玩具看了看,随后放下,拿起了一个橘子,抱在怀里。
“看来松松以后有口福啊。”明静转过头和其他两个人打趣道,付正辛和付程嘉都笑了。
付松实随后把一本小书扒拉到了自己怀里,又拿了一张电影票,就再也不拿什么东西了。
付正辛笑了,付程嘉将抱起他儿子一把抱起:“我儿子怎么这么聪明,吃、乐、学一样都不落下。”
明静看着她儿子手里的电影票,却沉默了。
明静幼年便失去双亲,一个人在海芜市摸爬滚打,十七岁时成了电影演员,艺名叫玉蝶,小有名气。付程嘉那时很迷她主演的电影,每一部都会去看。机缘巧合,付程嘉在一次酒会上认识了玉蝶。
明静一直记得,付程嘉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握手的时候,明静都感觉到付程嘉的手都在在发抖。明静那时是众星捧月的大明星,见过很多商界名流,多是沉稳、喜形不漏于色,少数掩饰不住心里的贪婪与色心,所以付程嘉小心翼翼、有些害羞的样子,让她觉得甚是好玩。
那时的玉蝶就像一头小鹿,灵动、活泼、无畏但又有自己的骄傲。
她歪着头冲付程嘉一笑,随后抽回了手,转身走上了台。
付程嘉却从那个笑开始就沦陷了。
黑色丝绒礼裙,白色的项链与耳环,让她看起来高贵、妩媚又冷艳,但她一颦一笑又将那种冷和艳褪去。
如果说人的感情有一万种可能,付程嘉在那天只留下了一种选择:台上站着的星耀少女,电影屏幕里的千面红颜。
付程嘉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因为容貌而去轻易喜欢一个女孩,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以为一见钟情只是肤浅的喜欢。
但是“一见钟情”这四个字里,重要的不是“见”而是“钟”。那些能一直相伴到老的爱人,他们之间的联系不是容貌,而是彼此身上的气息与引力。就像付程嘉在电影屏幕上看到玉蝶时,只是觉得养眼、好看、喜欢,不会想去和这个人真正过这一生。而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而是钟爱,若是不能与她在一起,他会遗憾痛心。
“玉蝶,外面有人想见见你。”
玉蝶和其他几个演员这两天就住在举办宴会的大酒店里。
玉蝶正在卸耳环、项链,打算一会穿身朴素的衣服出去。她想去小店里大吃一顿,这宴席上总是吃不饱的。
“不见。”玉蝶说道,“就说我洗澡去了,要睡觉了。”
“那位先生可是付程嘉。”来传话的人附在玉蝶耳边说道。
“付程嘉?”玉蝶散开头发,付家在这里很有名,她是知道的,“那我也不见,你就按我说的去嘛,姐姐。”
那传话的人一看到玉蝶撒娇,也没了办法,便按照玉蝶说的出去传话了。
“噢,要休息了。”付程嘉点了点头,“多谢,那就不打扰了。”
玉蝶绑好了头发,戴了一个黑色的帽子,换了一身女学生常穿的衣服,找了一双白色平底鞋,便拉着自己的小助理从酒店的后门溜出去了。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来两份。”玉蝶刚坐在凳子上,就指着菜单上的小吃急切地说道。
“我吃不下了的。”玉蝶的小助理看玉蝶点了那么多东西,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圆滚滚的肚子说道。玉蝶平日里总比小助理吃得多得多,但让小助理不得其解的是,她自己好像横向长肉了,可玉蝶吃进去的每一块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看起来依旧是那么苗条。
“没事,总能吃完的。”玉蝶已经有些兴奋了,“吃东西多幸福啊。”
“付程嘉,你看那边。”付程嘉的朋友冲右边指了指。
付程嘉转过头,却发现正是玉蝶,喃喃道:“她竟是溜出来吃东西了。”
玉蝶正吃得高兴,付程嘉也看得高兴时,一个穿着军官服的男子拉了个凳子坐在了玉蝶旁边,身后还有几个穿黑衣服的人跟着,玉蝶警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玉蝶,我喜欢你好久了,今天好不容易看见你出来,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做个朋友怎么样?”那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
玉蝶和小助理对视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烤串:“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长这么好看,换了衣服爷也认得。”那男子凑到玉蝶面前说道。
玉蝶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挪:“我不认识你,走开!”
付程嘉按捺不住了,看样子她遇上麻烦了,却被旁边的朋友按住了:“你看他的衣服,还有,这个人我好像在报上见过,可能是赵司令的儿子。”
“我们回去吧。”玉蝶想从座位上出来,她的小助理看出这个男子来者不善,便走到对面座位好声好气地说道:“先生,夜深了,麻烦您让一下,我们要回去了。”
那男子却丝毫不在意,伸手想摸玉蝶的脸,玉蝶急了,站起来踩着桌子跳了出来。
“哎哟,还挺灵活,爷就喜欢你这聪明劲。”那男的看玉蝶和她的小助理都手无缚鸡之力,一点也不害怕。
玉蝶拉着小助理就要出去,却被穿黑衣服的那些人拦住了:“别呀,我家少爷还没和你说完话呢。”
“放开她。”付程嘉忍不住了,过去拽开了拽着玉蝶的男子,将玉蝶护在自己身后,“她是我朋友,你们想要干什么?”
“臭小子,”那男子打量了一下付程嘉,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看样子是个知识分子,心里就不怕了,“知道我是谁吗?爷在这交朋友,和你有什么干系?”
“我说了,她是我的朋友,她既然说了她不认识你,就不要再纠缠了。”付程嘉平静地说道。
“她今天晚上就得陪着我,”那男子朝付程嘉这边走近,冲后面挥了挥手,“把他给我弄开。”
那男子没想到,还没等黑衣服的人动手,付程嘉反手扭住了他的胳膊:“退后,不然你们家少爷这条胳膊可就废了。”
那些穿黑衣服的人见他们家少爷疼的呲牙咧嘴,便都不敢动,付程嘉转过头对玉蝶说:“你们快点先回去吧。”
玉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和小助理先走了。
“松开吧。”付程嘉的朋友怕付程嘉真的把那男子的胳膊拧出事,惹祸上身,示意他松开。
付程嘉也不想在纠缠,便松开了,然后和他朋友走了。
“少爷,您没事吧?”那些黑衣服的人急忙上来看他们少爷的情况。
“给我去查,这个男的是谁!”那男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气急败坏地喊道,“这里还有人和我们赵家作对,真是活腻了。”
“我看他应该就是赵司令的儿子,这几日小心点,这赵司令是老来得子,一向帮亲不帮理,赵夫人对他儿子又是言听计从,这下他怕是要给你记上一笔了。”付程嘉的朋友在路上嘱咐他道。
“嗯,没事,我会小心点的。”付程嘉点了点头。
第二日,付程嘉醒来要下楼,就看到坐着椅子上坐着一位军官,付程嘉便先在楼梯上站着,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付先生,您是商界的中流砥柱,但是不能太纵容您的儿子吧,”那军官的声音,“我们赵司令的儿子就是和他朋友说几句话,胳膊却差点被您儿子拧下来。”
付程嘉听到这里想下来说清原委,却被他妈拦住了,她看到付程嘉出了房间便跟了过来,怕他冲动。
“这其中怕是有误会,真是不好意思,等他回来,我就教训他,赵司令的儿子现在还好吧?我们一会就去赵家看看——”
“不用了,管好你的儿子就好了。”那军官扔下这句话就趾高气昂地走了。
“爸——”付程嘉从楼上下来,“我——”
“行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帮人,他们这些军官整日不干正事,就是花天酒地,”付正辛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可这年头,那赵司令视人命如草芥,你去惹他儿子,不要命了?”
“不是,爸,他欺负一个女子,我实在看不过去了。”
“爸奉劝你以后离那小少爷远点,他看上的人,不弄到手怎么会罢休。”付正辛摆了摆手,“爸还有事,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付正辛走后,付程嘉的妈妈坐在付程嘉旁边,“儿子,你老实跟妈说,这女孩是谁,你是不是喜欢她了?”
都说母子连心,付程嘉知道骗不过他妈,便点了点头。
“好女孩有很多,世道这么乱,哪能遂了你的真情愿啊,以后不要再去和赵司令的儿子作对了。你知道的,你爸在偷偷资助革命军,若是那赵司令将矛头指向咱们家,到时候就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了。”
而另一边,玉蝶刚刚知道昨夜救她的是付家的少爷付程嘉。
想到这里,明静拿过付松实小手里攥着的电影票,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好,我们松松以后要好好读书,现在该睡午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