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终于结束了,韩涛舒了口气。离校前他特意绕道路过饭堂,有部份学生回家的末班车已经走了,饭堂今晚还是会开饭的。
“桶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款待”韩涛心里说,不禁对自己嘲笑起来,他又很好奇,是哪位仁兄这么败家每天剩这么多饭菜,也多亏了这位仁兄,不然这些日子真难熬。
正要走出校门,“韩涛”王梓露追了上来“你也赶回家去?”
“嗯,你也是吗?”韩涛问,其实他都知道明知故问,明明看到她已经背着背包了。
“对,我今天回去”王梓露乐呵呵地说“你考得怎么样?”
“没底呢”韩说,心想,王梓露一出场永远都是很灿烂的。
“我也是呢”王梓露附和着说。
“郁强他们约好今晚出去烧烤,明天才回去呢”王梓露说“我想早点回家帮我妈干农活”
“嗯,郁强告诉我了,但是我想早点回去照顾我外公”韩涛说。
“哦?你外公怎么啦?”王梓露收起笑容问。
“他得了鼻咽癌,是晚期了”韩涛说“最近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说话已经很吃力了”
“你真孝顺”王梓露说“有一个外公可以孝顺,也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呢。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想孝顺也没有”
“这么说也是,小的时候多一个老人就多一份热闹”韩涛说。和王梓露一起的时候,他感觉到很舒坦,自在。
林清扬又来接倪林。“林妹妹上车”林清扬喊了一声。
倪林扣好安全带说“我说林大风流,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假了?”
“我太吃香了,不好久留在学校,免得被抢得骨头都不剩”林清扬打趣地说。
倪林吐吐舌头,极厌恶的表情。
“你看那靓妹子”林清扬透过车窗看见王梓露说“身材很不错啊,黑是黑了点,胜在屁股大,胸也丰满”
倪林白了眼林清扬,脸红起来“你真不害臊”
她向后视镜看去,只见王梓露和韩涛有说有笑地一边走着,鼻子有点酸地低着头。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来接我?”倪林一脸嫌弃地说。蝈蝈
“哇,有我这么帅的哥来接你,你这上辈子修的福”林清扬说。
倪林懒得理他。
“倪林“王梓露指着从身旁开走的车子说“车上坐着倪林”
其实韩涛也看见了,看着倪林和林清扬离去的背影,韩涛心里冷笑了自己一声,想“我不过曾经是只癞蛤蟆”
“妈,大哥回来了”韩帆开心地说。
韩涛妈从厨房里出来说“涛回来了啊,我刚还在想你今天也该回来了,我今天也早了些回来做饭”
韩涛回屋里放下东西,倒了碗水一边喝,一边说“妈,外公怎么样了?”
“严重多了,起不来了”韩涛妈说“你爸这时候也走不开,不然每回生病也都是你爸去照顾他的”
“哦,爸那边怎么说的?”韩涛问起车祸的事。
“两个孩子现在情况好转了”韩涛妈说“这不多亏了你外公卖船的定金”
“外公的货船已经卖掉了?”韩涛问。
“算是吧”韩涛妈说“收了老党的定金了,老党不同意连同订单一起卖给他。订单收的那些钱都花掉了,光剩下活没干。这做人嘛,得讲信用,把活忙完,再交船”
“那舅舅们都出船去了?”韩涛问。
“是啊”韩涛妈说“就光剩下你外婆照顾你外公了”
“那让我去照顾外公吧”韩涛说“我也大了,能照顾得了他。就是家里的农活.......”
“那敢情很合适,农活我带着韩浪韩帆干就得”韩涛妈说“这卖船的定金我们家拿了大部份填到医院去了。他们家的孩子估计也好得差不多,尔后谈一些营养费、误工费也好说”
韩涛嗯了一声说:“那明天一早,我就去外公家”
韩涛回房收拾一下替换的衣服,再准备几本书。桌面上和抽屉里都是他画的国画,他拿着自己的画一张一张地欣赏起来,又一张一张地叠好,他找来按钉和几张废报纸,用废报纸做掩饰把画钉在破旧的柜子下面。
外公已经瘦得只剩下了副骨架,他已经站不起来了,疼痛让他发出一阵一阵地低吟。韩涛走到门口,他已经认出韩涛来。
“涛啊,你来了?”外公说话吃力而清晰。
“是的,公。我考完试了”韩涛坐在床边,握着外公的手。
外公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着。
“刚给他吃过止痛药,这止痛药啊,加量也不管用,他还是疼。也吃不进东西,吃了吐,喝水都疼。如果不省人事还好,人也没有知觉,也就不知道疼痛了。可他意识很清楚,这疼痛真是折磨人啊”外婆说。
“外婆”韩涛说“我妈说舅舅们都出船去了,家里就您一个人照顾外公。我已经考完试了,我想一起照顾外公”
“嗯,好好好”外婆说道“也就陪陪外公这段日子吧,以后恐怖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韩涛点点头。
外公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加大量的止痛药吃进去也无济于事。
“外公,你这是干嘛啊”韩涛这天中午刚走开一会回来,外公拿着绳子使劲地爬上椅上,想把绳子的一头扔到房梁上去。
“涛啊,这太受罪了,外公实在不想熬下去了”
“外公,别这样”韩涛把他扶下来。从那以后,韩涛一刻不敢离开外公的身边。
这天午后天阴了起来,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往下沉,不一会功夫雨就“哗啦哗啦”地下起来,瓦片“叮铃咣当”地响了一阵。外婆拿着一个个盆子放在滴水的屋内。
“下冰雹了”外婆一边放着盆子一边说“这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外婆看了看外公睡了,便对韩涛说:“涛啊,你歇会去吧,外公也睡了,这些日子你也够累的了,整夜也捞不着休息”
“外婆,不要紧”韩涛揉揉眼睛“我不困”
“你去休息一小会啊”外婆说“外公这会也睡着了,去吧”
韩涛想来,也好,休息一小会,却没想到,一倒下就着了。一个响雷,韩涛霍地起身,外公呢?韩涛一惊,外公去哪了?
“外婆”韩涛感到心悸,大喊一声“外婆,外公呢?”
外婆从旁屋出来,一看外公不在床上,大惊“他走不成路了的啊,他这是哪去了?”
“一定是去发电站了”外婆回过神来“走,我们去找找他,递给韩涛一把伞”她马上拿上雨衣,向门外走去。
外公家的二里外确实有一个小型发电站,只是,外公去那里干嘛呢。发电站的大坝很高,坝下尽是很深的水,韩涛心一惊。外面的天还阴着,暴雨还像泼水一样往下倾泻,还伴着雷鸣、闪电,到处都是水。韩涛和外婆都没有穿鞋,赤着脚往前走,不一会功夫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外婆顾不上自己摔过几次了,只顾着赶往发电站。
借着闪电的光,果然看到了外公。他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慢慢地挪动着,他挪上大坝,意图自己摔到水里。
外婆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们回家吧”
外公无神无力地看着那翻腾着的水说“太痛了,痛得受不了,这活着受罪啊,不如早点死了干脆”说完,外公也哭了起来。
外婆把雨衣披在外公身上,韩涛把伞给外婆打着,小心翼翼地背着外公。路太滑了,韩涛拱起脚趾极力地吸附着泥面,一步一步,韩涛不知道身上流的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眼睛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跟着雨滴滴落积满了水的地面上,迅速地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终于回到家了,这一路走来,恍如隔世。
“来,涛”外婆端了两碗姜汤过来“喝点姜汤吧”
韩涛打了个喷嚏,外婆又拿了一条干毛巾给他再擦擦头。
“外公一直在打哆嗦”韩涛又把被子给外公往上拉了拉“外公,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韩涛扶起他,把姜汤喂到他嘴里。
喝了点,又吐了出来。外婆拿着毛巾给他擦着。祖孙俩忙活一阵,外公终于睡了过去。
“你外公啊,年轻的时候和猪一起抢过食,和牛一起住过牛圈,什么苦都熬过来了,半点没有放弃过,就单得这个病”外婆叹了口气。
韩涛看着哆嗦着的外公,心里绞着疼。
这夜韩涛不敢睡觉,趴在床边,手握着外公的手,深怕他又爬了出去。迷迷糊糊地,他睡着了,他梦见自己成为了一个医生,把外公的病治好了,外公的笑容又挂在他慈祥的脸上。梦就像个“虫洞”,他怎么变小了,哦,他在外公的肩膀上够柿子。对了,小的时候,外公在赶集日的时候,猪肉卖得特别快,下午就可以带着他赶着牛回家,有时候,外公把他放在牛背上,哼着歌儿。怎么又看到外公拉着自己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外公的手怎么这么凉呢。韩涛一抖,抬起头来,揉揉眼睛。外公不再哆嗦,他的胸膛没有一抖一抖的呼吸。
“外公,外公,外公”韩涛慌了“外公,你醒醒,外公,外公.....”韩涛的声音越喊越大。灯亮了,外婆进来了。
外公睡着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