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婷回到家里，于轩就跟她说：“大姐，有好多人来找你啊”
于婷“哦”了一声回房间去了。
于婷的心里很郁闷，快过年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对于下学期的学费，于大爷硬是不吭声。别人家都种了荷兰豆来卖钱，她家没有。于大爷不信这个，他不屑一顾地说“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能挣什么钱”
于婷心里不舒畅，闷闷地在房间里呆着，却听到于静的哭声“爸，求求你，不要杀它”
于婷心里咯噔一下走出门去，于静抱着父亲的腿哭着请求父亲不要杀死家里养的小狗。于大爷却狠狠地说于静是神经病。他把手里拿的一根绳子打了个大圈硬是把小狗的脖子套进大圈里一拴，然后挂在晾衣的竹竿上。于静呜呜地哭着跑开了。
“她一定是找一个地方自己哭去了”于婷心想。她看着被吊着的小狗的身体不停的挣扎，她想伸手去解开那根绳子，总有一股力量让她做不到。她眼睁睁地看着小狗口吐白沫，渐渐地不再挣扎。小狗连最后一口气也没有了，一声也不再叫唤了。父亲这会已经烧好了水，准备拔毛，脸上洋溢着今晚的狗肉香味。
于婷回到房间无声地流着泪。“于静才是最有勇气的”于婷心想“起码她有勇气求父亲，而我连求他的勇气都没有”“连一只小狗我都救不了，我还想当医生救人呢”
记得她七岁那年，家里养了十八只鹅，那年寒假她成了放鹅的小姑娘。她每天赶着成群的鹅到田野里去，鹅在田野里吃着野菜和秋收后残余的稻穗。一个冬天，都是这些鹅陪着她。她看着她的鹅从丑小鸭长出美丽的羽毛变成了美天鹅，她看着鹅在水里拍打着翅膀，互相用嘴巴戳着嬉戏，她觉得自己也跟一只鹅那么快乐。直到夏天来临，那天下午天快要下大雨，她的鹅还在池塘里游来游去怎么唤也不肯上来，父亲气急败坏地抓起一根长长的竹竿，疯狂地敲打着她的鹅。期中有一只鹅的头中了父亲的竹竿，那只鹅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过去。父亲一只手抓住那鹅的脖子，她就一直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着那只提溜在父亲手里的鹅，心里很难过。父亲回到家把鹅扔到地下，和母亲说着自己赶鹅和打鹅的经过，像是炫耀自己“英雄”那样，尔后吩咐母亲烧水杀鹅，今天晚吃鹅肉。于婷很想去摸摸鹅问问它是不是很疼，可她不敢，她甚至不敢在父亲的面前哭。父亲一定会骂她是神经病。她跑到奶奶那里哭了一场，可没有想到奶奶却笑了起来，还很开心今晚会有鹅肉吃了。她只好找了个角落自己一个人哭起来。她感到孤独。
这会王鑫在于婷的窗外喊她“于婷，田香回来了，我们去打听打听出去打工的事情怎么样？”
于婷走了出来，打心里她是不想去的，但是她还是去了。
田香回来了，她身上还远远地飘着香水的味道，穿得很时尚。于婷看看自己的衣服，甚至自卑起来。
“田香”王鑫说“你说我和于婷一起进你们厂里打工怎么样？”
田香用手撩起头发，于婷注意到田香的指甲上还抹上红色的指甲油。田香说：“真不错，出去打工不用干家里这些重活，还能挣钱，轻松多了”
对于王鑫，这是件好事，她实在对学校里的课业讨厌死了，高中的课程不好混。于婷的心里有点乱，她都听不进她俩聊的什么，心情沉重地回到家，拿起本书看起来。这是她借学校图书馆的书，巴金的《家春秋》，巴金的这三部曲原本三册的，她刚好看到有一本三册的内容都有便借来想一次看完，还没有看完，没有还回去。当她看到觉新永远都觉得横在他面前的那堵墙让他无法跨过去的时候，于婷也感到有一堵墙，她走不过去。觉慧离开家了。她心想，我是不是也得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
父亲今天杀了狗，请了几个“吹牛友”一起在家里连喝点酒连吹起牛来。
“来来来”于大爷的声音“再喝一点，一醉解千愁”
“于大爷，你家于婷放假了没有？”好像是同村永添叔叔的声音
“放了，回来就不吭声在房间里。”于大爷的声音“读书读书，有什么用啊。永添你老婆不也读了高中，不也一样，嫁人生子。”
“哼哼，哪一样，永添老婆可有胆了，睡了个野男人”另一个酒友鄙夷的声音
永添喝了点酒，声音大起来“你们以为你们自己的老婆好得了哪里去，恐怕是你们不知道吧。于大爷，你老婆也很年轻了，还不到四十呢，看紧点。说不定也有野男人”
酒友们推搡推搡着喝，陆陆续续走了后，母亲照料喝醉了的父亲，父亲却发起酒疯来，狂揍母亲一顿，嘴里还不停地喝斥母亲“是不是在外面有野男人？”
母亲的哭声，弟弟妹妹的哭声，客厅里闹哄哄的。于婷想走出去，跟父亲理论，想走出去保护母亲，她妹妹于静嘴里的勇敢对于她其实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她站门边，她感觉她打不开那扇门。她终于感受到觉新为什么没有能走过那堵墙了。站了很久，外面已经沉寂下来，她终于打开门，见父亲已经睡得很沉了。她听到父亲的呼噜声，她看着父亲的脸，她甚至想“如果他像梓露的父亲那样离开了.....”想到父亲如果能像梓露的父亲那样离开这个世界，于婷感到很自在。她的父亲也曾经去过深圳打工，父亲去深圳打工的那一些日子她真的觉得很自在，轻松与快乐。这么一想又让她有负罪感，她走出门去，一直走到小溪边的草地上，今晚没有月光，很黑很黑，于婷找了个草地坐下来，抱着双膝，她开始胡思乱想。出去打工吧，母亲最期待的也是她能出去，不用在家里那么辛苦的干着农活。她想于海旺。是的，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于海旺对她宽容的，她有时候也感觉自己像父亲那样莫名其妙地就恼了，于海旺总是对着她笑。记得去年，她和于海旺都像不约而同的在学校等着彼此，那天下过暴雨，洪水要淹过来了。她心里担心于海旺会去学校等她，她毫不畏惧地前往学校，不出意料，于海旺真的到了。
“我就担心你会早来这里等我”她刚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于海旺说。
“我也担心你会早来这里等我”于海旺敲着她的头说“就知道你很傻。早上学校的值班老师早就到处撵人回去了”
“那我回去吧”于婷背着书包往回走，于海旺跟在他后面，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我送你去车站”直到车站，才发现已经没有车了，洪水淹过来了。
“这可怎么办”于婷很焦急，于海旺却很淡然“去我家吧，我带着你回我家。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婷婷”
于婷摇摇头说：“去你家，被人知道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婷一想附近的村落有一个女同学张艳丽，她记得她就在那个村子里，于是她说：“我去找找张艳丽家，在她家借宿一晚”
“那我送你去”于海旺不放心于婷自己，拉着于婷的手，于婷觉得他的手好暖和。他们真的找到了张艳丽，于海旺嘱咐张艳丽几句，便和她道别了。于婷看着于海旺的背影，他不时的回头看着她笑。“将来会和于海旺怎么样”于婷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想起了爷爷曾经反对姑姑处过一个也是姓于的对像的时候，父亲还说了一句：“都是姓于的，是本家，哪可能成婚的，成何体统”
坐了很久，她回到家里，回家又怎么样，反正睡不着。她倒在床上，一直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她一早起来就和父亲说:“我不读书了吧”
于大爷太兴奋了，于婷不读了，这意味着他少支出多少，这就意味着她出去打工他会收入多少。
年刚过完，于大爷子就到处宣传于婷不上学了，出去打工了。像这事比于婷考试上榜还要值得骄傲。于大爷在春节的牌桌上不停的说着此事，有一牌友是打工回来的，让他能帮于婷找份工作，于大爷一拍大腿，这事有着落了。于婷见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不去打工好像也无法挽回.大年初四，于大爷让于婷赶紧收拾好衣物，跟他联系好的人出门打工去。于婷收拾了几件替换衣服，便上了车。于大爷把她送上车去，很遗憾的是，于大爷并没有给她一分钱。他甚至满脑子都是于婷打工赚钱回家的美梦。
于婷很后悔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什么放弃读书，这个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机会，手里拿起那把扫把真的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