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加一副部长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报告。杨先瑞局长站立在一旁。
“柳简铭希望和我们建立一个非正式沟通渠道，以避免误判形势。这件事你怎么看？”牛加一问杨先瑞。
“可能是我们前段时间打击了一批台湾潜伏间谍，他们害怕了吧？”
牛加一摇头：“你不了解柳简铭，我已经跟他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他绝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或者他是想留一条后路。”
牛加一又摇头：“这人很固执，他认准‘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一辈子都不会动摇的。”
“那我就想不出其他原因了。”杨先瑞说，“但不管怎样，建立一个沟通渠道，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牛加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点名要萧烈作为联络人？”
“我也想不通。”杨先瑞说，“要不我们换一个人？”
牛加一摆手：“既然老柳让他女儿出面当联络人，实际上是把女儿留在大陆当人质，说明他很有诚意，我们也不好显得太小气。你通知萧烈了吗？”
“我已经电话通知他了，相关资料马上发给他。”杨先瑞说。
“‘TS’近期情况怎么样？”
“赵炳学对‘TS’运转情况主要提出两个问题，一是上下机构设置不对口，‘TS’打破原有的业务处室设置，谋求通过内部整合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战斗力，但是上级指导机关没有相应整合，上面还是有一大堆‘婆婆’管着，‘TS’的工作效率受到很大限制。”杨先瑞说。
牛加一点头：“是有这个问题，要想办法协调一下。第二点呢？”
“第二点是干部职级待遇问题。”杨局长说，“赵炳学认为‘TS’已经定为一级战斗单位，但是在干部待遇上一直还执行三类局标准。他认为让干部做技师的工作，却拿学徒的待遇，显然不公平，也不利于调动干部工作积极性。”
牛加一笑道：“这可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涉及到多个部门复杂的审批程序。”
“这个赵炳学说，如果再不大幅提高干部待遇，那么‘精干内行’的人才逐渐流失，留下的都是‘对党绝对忠诚’的啦。”
“‘精干内行，对党绝对忠诚’是我们这支队伍最基本的要求，人才一定要留住。”牛副部长说，“‘TS’干部职级待遇问题，你找有关部门协调一下，拿出个意见来。”
“是。”
“我让他们对国家安全机关机构改革的方向提点建议，他们怎么说？”牛加一问。
“赵炳学提出撤销省厅业务指导机构，或者让省厅业务处成为实战单位。他认为，一个没有实战经验的省厅业务处室，根本没有资格指导基层实战单位。”杨先瑞说。
牛加一点头：“萧烈怎么说？”
“萧烈也建议撤销省厅，然后根据地域工作重点，模仿军队在全国成立几个大侦查情报区，在行政省内成立3~5个地方中心局，跨行政区划指挥侦查工作，搞大侦查。”杨先瑞说。
“别看这两个人工作方式不同，但在撤销省厅机关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不谋而合。”牛加一笑说，“前一段时间我看到萧烈搞的一份针对台湾‘诛杀计划’的反制行动计划，不错，很有前瞻性。听说他最近又弄了个什么‘图书馆计划’？”
“是的。”杨先瑞说，“萧烈策划的这个‘图书馆计划’是一个科学文化技术研究与判断体系。现在信息分为三类：一是公开信息，如：报刊、书籍、电视、专利资料等；二是半公开信息，如：未公开发表的论文、企业内部工艺等；三是秘密信息，如：军工技术、间谍活动等。萧烈的这个以公开和半公开资料研究为主要内容的‘图书馆计划’，可用民间的名义做很多我们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牛加一说：“理念不错，可不知道能否经受实践的考验。希望我退休前可以看到这个计划结果实。这家伙满脑子都是鬼点子！就让他去与老柳的宝贝女儿周旋吧。”
在南津“蓝玫瑰酒吧”的一个角落里，柳如嫣端着酒杯，杏眸半睁，懒懒地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这已是今晚第四个向她搭讪的男人了，她要等待的男人还没有到，但她并不着急，因为不是对方迟到，而是她早到。她早到了半个小时，目的只是想看看对方是否也会提前到达。早到的原因会有很多，其中也包含了她急于和他见面。她看看表，还有五分钟，看来他是不想提前。她要等的这个人是萧烈。
从西藏回来以后，萧烈一直没有和她联系，似乎对她没有一丝多余的热情，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按照常理，她掌握着大量萧烈希望知道的秘密，他应该积极讨好她才对。尽管她再次失算，但她心中没有丝毫挫折感，反而有些窃喜。萧烈总是在有意无意间反复证明，他就是她心中倾慕的那个男人。
夜色为柳如嫣平添了一份成熟女人慵懒而华贵的色彩。她发现一道火热的目光注视着她，顺着目光望去，一个男人正在对她献媚地微笑。他的目光很热烈，并充满自信，仿佛正在用眼睛剥她的衣服。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想法：不知道萧烈什么时候才会对我流露出这种眼神。
萧烈是柳如嫣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不对她痴迷的男人，这个男人沉稳如山，心胸如海，深不可测，令她有“无从下手”的感觉。她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男人，这个男人成了她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以前，她曾暗下决心：一定要让萧烈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后再甩掉他！她要享受那种追逐的乐趣。但是那场暴风雪改变了一切，她现在还记得被埋在雪中的感觉：全身的热气往外冒，身体很快变得冰冷发硬，觉得身轻如烟，向遥远、空旷的黑暗中四散飘去……如果没有萧烈，她必死无疑。
从西藏回来后，她知道萧烈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因为他一直没有给她打电话，而且她察觉到自己被跟踪。萧烈对她产生怀疑，在她意料之中。如果换成她，她也会怀疑。于是，她干脆来个直接面对。通过她的父亲和中国国家安全机构上层人员打招呼，双方坐下来谈。于是便有了今天她和萧烈的约会。
萧烈几乎是卡着秒针的钟点，按时出现在柳如嫣面前的。他在柳如嫣对面坐下，柳如嫣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没迟到吧？”萧烈问。
“没有。是我早到。”柳如嫣说，“我已经为你要好了咖啡。”
“晚上喝咖啡会失眠的。”
“我就是想让你失眠，好有时间想我。”柳如嫣粲然一笑，补充道，“不是作为女人，而是作为对手。”
萧烈沉稳地喝了一口咖啡：“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柳如嫣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柳如嫣摇摇头：“这不能告诉你。”
“你去当外语教师就是为了接近我吧？”萧烈问。
柳如嫣再次点头。她点头的样子很优雅，让人看了觉得是一种美的享受。
“登山是一个圈套？”萧烈继续问。
柳如嫣继续点头。
“是暴风雪救了我？”萧烈问。
“是。”柳如嫣说。
“为什么中止计划？”萧烈知道她一定还有备用方案。
“因为没有你，我早就冻死在山上了。”柳如嫣甜甜地笑，“对于我来说，你不再是对手，而是救命恩人。”
萧烈苦笑：“看来人真应该常做好事。”
“好人有好报。”柳如嫣笑，“偶尔遇到盲人，我也会领着他过马路。不过，你将来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萧烈问。
“后悔救了我。”柳如嫣答。
萧烈笑道：“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纵然你是我的敌人，冻死了也很可惜。何况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因为救你而后悔。”
“我并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柳如嫣说。
“欣赏也是一种喜欢。”萧烈说，“恋爱结婚就像吃饭店，你点的菜一定是你喜欢吃的，可是等菜上了桌，你还是忍不住看看别人的盘子。当然，看完了别人的盘子，还得吃自己的饭。这是男人的通病。”
“你是我见过的最诚实的骗子。”柳如嫣说。
“那么我们这些最诚实的骗子或许可以诚实地交流一些情况。”萧烈说。
“你真是‘飞龙’？”柳如嫣突然问。
“如假包换。”萧烈说。
“美国人对你很感兴趣，有关你的情报很值钱。”柳如嫣说。
“我对‘剑鱼专案’也很有兴趣。”
“‘剑鱼专案’？”
“是的，或许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萧烈说。
柳如嫣转了转眼珠说：“可以。如果你娶我，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有这种好事？”萧烈笑道。他自然不会把柳如嫣的话当真。作为对手，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真话，有的只是尔虞我诈。
“那天，当我意识到自己不能走下山的时候，我真的绝望了。当时我想，如果有人愿意背我下山，我就嫁给他。”柳如嫣说，“你在那一刻想到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死了，我儿子怎么办？所以我必须活着，为了儿子，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所有人。”萧烈说。
“可是你还是冒险留下来陪我，其实你心里是喜欢我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对不对？”柳如嫣自信地说。
萧烈发现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他答案的问题，他就用微笑作答。
柳如嫣说：“虽然我们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对吗？”
“对。”萧烈点头。这是一个永远不会错的答案。
这就是萧烈和柳如嫣第一次工作会面。
萧烈把有关柳如嫣和她父亲柳简铭的背景资料交给古小天：“总部通报的材料说柳如嫣在美国受过训练。会面时，她跟我提到美国人对‘飞龙小组’感兴趣，这说明她跟美国人走得很近。你查一下她跟艾克森有什么联系。”
“好的，我马上安排。”古小天说。
“这个女人做事常常出人意料，不按常规出牌。我刚对她产生怀疑，她就主动站了出来，把劣势变为优势，做得非常漂亮。你得多下些工夫。”
“我明白。”古小天说。
“她这次因为雪山之行露出马脚，所以就请她老子出面与我们上层沟通，摆出‘与人无害’的姿态，让我们放松警惕，这个女人很不简单！跟她斗，我们还缺少优势。”
“其实，我们有优势。”古小天说。
“哦？”
“依我来看，我们最大的优势是这个柳如嫣对你有点好感。”古小天说，“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点从她嘴里多套一些情报。如果能把她拉过来……”萧烈瞪了古小天一眼，古小天立刻识趣地闭上嘴巴。
在利用别人弱点方面，萧烈不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萧烈认为，利用别人的贪婪，那叫智慧；利用别人的善良，那叫卑鄙。柳如嫣从不掩饰对他的好感，这一点萧烈当然知道。但是萧烈并不想利用这一点。
在情报战中，女性最善于巧妙地套取情报，她们根本不用化装，只要是个楚楚动人的美女，不管在哪里都会受到热烈欢迎。漂亮的女性总能够让原本对国家忠诚的男性变得心猿意马。柳如嫣无疑是其中最具有杀伤力的那一种。这种女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你说她会不会是‘剑鱼专案’的成员？”古小天还惦记着牛副部长“选将”的事，他希望萧烈能够胜出。
“这个女人背景复杂，与台湾军情局、美国中央情报局都能扯上关系，如果明天有人告诉我她是‘剑鱼专案’的成员，我一点都不会吃惊。”萧烈说。
“我们才不会这么好运气。”古小天笑，“这么大的鱼，哪有自己主动往网里钻的？”
“这个女人胆大心细，而且对自己的智慧相当自负，越是大家都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她越会去做。还有比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更安全的吗？”萧烈说。
古小天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她一定会有所防范，恐怕很难拿到证据。”
“既然她把我们当傻瓜，我们就配合一下。”萧烈说，“让韩冰的人在明处，盯紧一点，不用怕暴露。我们盯得越紧，她就会越谨慎，会营造种种假象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而真正的线索就在她给我们展示的假象下面。你派人在暗处记录下她的生活规律。”
古小天明白了：“顺着她这条线索或许能跟‘剑鱼专案’扯上关系！”
萧烈点头：“看她后面还有什么精彩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