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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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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刚是第一个赶到厂里的。在路上,他就用手机向市政府值班室做了报告,又向市急救中心、公安局指挥中心做了报告。可是一进厂门,他还是被眼前的惨像所惊呆了:靠路边的厂部办公大楼从一楼到四楼,玻璃全部震碎了,看大门的门卫满脸是血,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震歪的电子铁门打开。郑刚进厂就飞快地往1号装置跑,那里浓烟滚滚,天然气气味呛人,大火还在燃烧,可能还有爆炸的危险。他不敢往前走了,他想看控制室怎么样,周长学怎么样,高高的控制塔装置怎么样,透过硝烟,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看见的只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大坑,他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下。

司机和满头是血的门卫跑过来把他架到了大门口。这时,几辆闪着警灯的消防车已经进了厂,消防队员火速冲进现场,开始灭火。就在这时,李子民的车到了,他跑下车一把抓住郑刚,“什么原因爆炸?死人没有?伤了多少?”

郑刚摇摇头,“我也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先灭火,快救人。”李子民正说着,公安局长率领四部110面包车到了,李子民对气喘吁吁的公安局长说:“你们要抓紧救人。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找,力量不够,马上通知武警部队来一个连。要快、要快。”

郑刚说:“厂里情况我熟,我带路。”于是,几十名公安干警在司机、门卫和郑刚的带领下,分三个小队,开始抢救伤员。

先来的三辆消防车,开始灭火,随后消防指挥人员又调来了四台大型泡沫灭火车。化工总厂是易然易爆单位,厂内的消防措施也很先进,现在也被消防队员启动了,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急救中心和市内的几家大医院派来了十几辆救护车也纷纷赶到现场,医护人员正和公安干警一块运送伤员,整个工厂已被武警闭封,电台、电视台记者得到了消息,也赶到现场进行录象、采访。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战斗,大火已被扑灭,伤员被送到医院,整个救助工作基本告一段落。由于1号生产线的装置早已关闭,2号生产线也是低速运转,加上爆炸前周长学已经关闭了生产线,装置内的天然气并不多,特别是主装置附近一百多桶产品被运出,减少了相当大的损失,如果这一百多桶产品都跟着响了,那整个工厂就全完了。1号主装置,控制室被夷为平地,并炸出了一个十多米宽,深三米的大坑,大坑已经开始冒水。经初步调查,全厂当时共有人员五十四人,其中受伤三十八人,重伤四人,正在主控室值班的周长学失踪。听到这个结果,李子民长出了一口气,他用手提电话告诉在政府值班的白智,请他将这个情况电话告诉在省城休息的市委书记顾一顺,并正式电传省政府,同时问刘荣找到了没有。白智说:刘荣市长和马秘书长的行踪还没有找到,他们的手机一直关机,司机的传呼又没有漫游,还没有联系上,他问李子民知道不知道刘市长到什么地方,什么人家去走访慰问,李子民气愤地说:这种事我哪知道,你们再联系吧。

化工总厂爆炸,震憾了整个襄汉市。开始人们以为是地震,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海城大地震,襄汉市的百姓尝到了不少的苦头。如今提起地震,心里也是冷飕飕的。可看到市北郊冒着浓烟,起着大火,全市所有的消防车拉着警笛,闪着警灯向化工总厂开去时,人们才知道是工厂出事了。许多百姓走出家门,来到政府门前或在消防队、市急救中心的门前站立着,天气十分寒冷,人们用焦虑的目光看着快速来往的消防车、救护车,议论纷纷,传播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

周长学的妻子许文丽是下午两点多钟领着儿子小涛回娘家的。原想等长学回来三口人一同回家过小年,周长学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去岳父岳母家,他说厂里忙,要加班,小年他就不去了,等春节时一块去。许文丽了解周长学的性格,也就没说什么,带孩子回了娘家。娘家就住在四道街,她的父母年岁已经大了,都退了休,回家就动手做饭做菜,四点钟的时候哥哥嫂子也回来了。哥哥还问:“长学怎么没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他了。”许文丽说:“忙呗!一天没完没了的忙,晚上回家还画什么图纸,也不见他多挣多少钱。”

四点半钟的时候,一家几口人坐下来吃饭,父亲还打开了一瓶白酒,说是过小年了,咱们都喝点吧,酒杯刚端起来,一声巨响,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许文丽脸色不好地说,“怎么了?”父亲说:“是放炮吧,快过年了,炮也越来越响。”

许文丽没说什么,默默地吃着饭。吃了几口,觉得不对劲,放下筷子,说着:“我给长学打个电话,看他有空没有,要是有空,也过来一道吃吧”。

父亲说:“那好呀,我们先慢吃,等等他吧。”

许文丽的电话打到技术科,打到主控室,打到厂部,打到总机,电话里一点声音没有。她莫明其妙地放下电话。

父亲问:“没人接吗?”

她摇摇头。又操起电话,打了112,问化工总厂的几个电话是不是出了故障,电信局的值班员告诉她,刚才化工总厂发生爆炸,厂里所有的电话线路都坏了。一听这话,许文丽手中的电话听筒叭地掉到了桌子上,她两眼一黑,险些跌倒。

父亲问:“怎么了?”

“化工厂,出事了。”许文丽强挺着说。然后穿衣服,“我要到厂里看看去,小涛就先放在这儿。”

家里人一听厂子出事了,也都停止了吃饭。许文丽的哥哥说:“我陪你一道去。”两个人下楼打车,直奔化工总厂。在离厂门二百多米的地方,出租车被武警拦住,工厂已经戒严。他们跳下出租车,跑着来到厂门口,许文丽要往厂里冲,被武警人员拦住。她大喊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丈夫在厂里。”

武警说:“人员已经送医院了,要去到医院吧。”

这时,许文丽一眼看见了站在厂门口的郑刚,她大喊着:“郑厂长,我是许文丽,长学在哪里?”

郑刚一看许文丽,眼里的泪刷地就下来了,他跑过来,冲武警说了一句,就把许文丽扶进了厂门,他的哥哥也跟着进来。

许文丽抓住郑刚的手:“郑厂长,长学呢,去医院了吗?伤的怎么样,不要紧吧?!”

“长学他,他……”

“他怎么啦?你快说,快说。”许文丽有些疯了。

“他,他失踪了。”

“啊!”许文丽大叫了一声,两眼一黑,倒了下去,郑刚赶紧招呼人员,把许文丽抬上一辆救护车,许文丽的哥哥跟着,车子朝市急救中心开去。

李子民在厂办公楼二楼的公议室组成了一个临进指挥部。窗子的玻璃炸碎了,天又冷,就让人临时用棉被把几个窗户都钉死,天已经全黑了,没有电,公安局的同志拿来防爆电灯、电筒,电信局的同志临时接了两条线路,加上公安部门的对讲机和许多人的手机,对外的通信很畅通。李子民把指挥部分了三个组,一个是抢救组,由分管工业的副市长牵头,查找工厂的险危源,做好安全管理,防止再次发生事故。一个是救护组,由分管卫生的副市长牵头,主要集中在几家医院,全力抢救伤员。再一个是保卫组,由公安局长牵头,负责整个厂区和抢险救护期间的安全和交通。政府办公室的同志给现场送来了晚饭,忙累了几个小时的同志都开始吃饭。

李子民也饿了,刚拿过盒饭,他的手机响了,接通一听,是白智打来的,他告诉李子民,顾一顺书记己经知道了化工总厂的事,马上要从省城赶来,市委已经派车去接了。刘荣市长还没有联系上,政府的几个秘书正在跟省直有关部门的领导联系,寻问刘市长的下落,一有情况立即报告。他还说,刚才接到省政府的电话,省领导对化工总厂的爆炸一事非常关注,夏省长知道后做了重要批示,并说马上要亲自到襄汉来。请政府派人到高速公路入口处去接,领着到现场。李子民没有想到一把省长会连夜来襄汉,他想亲自去接,可又觉得现场离不开他,想了想说:“白智,家里值班的事儿你就交给陈秘书长,你带一台车,到高速公路出入口去接省长。”

白智在电话里说:“省政府说了,要让市长去接。”李子民说:“市长们现在都忙,接个人,领个路,你个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也不小了,你就去吧,这事是我定的。省政府要批评就批评我,你要快点走,早点上路等着,去晚了接不到省长,我可拿你示问。”

白智领了任务,把手头值班的事交给了秘书室综合秘书小曹,又向在政府大楼里坐阵指挥的陈秘书长汇报,然后向车队要了一台桑塔纳,陈秘书长想的比他细,又跟公安局警卫处要了一台警车,两台车一同离开政府,去高速公路接省长。

车到半路的时候,白智的烟瘾上来了,可掏出烟盒一看,两盒烟一下午都抽光了,于是让司机找个小商店停车,他要去买烟。他的车一停,警卫处的警车也停了,警卫处的郭副处长下了车,在小店门前追上了白智,“白主任,你要干什么?”

白智说:“没烟了,受不了了,买几盒,不然这一晚上就过不去了。”

警卫处长和白智也是很熟的,“买什么烟,政府官员抽烟还有买的吗?走,上我的车。”他一把拉着白智上了警卫车,随手从后座边上拿出一条玉溪,扔给了白智。白智接过玉溪,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谢谢,太谢谢了”。说着打开,拿出一盒,又打开,掏出一支点着了,狠狠地抽了一口,把嘴里的烟又吐出去,感谢地说:“这玉溪就是和红河不一样,一分钱一个味啊!”

警卫处长笑了笑,“大笔杆子,以后缺烟,吱一声就行了。咱警卫处整天围着大领导,不差你的。”

“那好,那好。”白智这时已经把一支玉溪抽没了。

警车到了高速公路出入口,郭处长想了想说:“我们不能在这等,还是开到高速公路上好,也显得咱襄汉市重视。”于是两台车开进了出入路,按逆时方向,上了省城由北向南的高速公路,在下路口前五十米处停下,两台车都把灯打开,特别是那辆警车,车顶一排三色警灯全都闪着,在黑暗的高速公路上,显得十分刺眼,过往的各种车辆,都朝这儿望一望。

白智又点着了一支玉溪,香喷喷地抽着,看看表,八点半钟,估计省长可能也快到了。警卫处长眼睛尖,说了声,“来了”,两个人赶紧跳下车。只见远处闪着一片刺眼的警灯,警笛声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转眼的工夫,车队已经来到他们的跟前,第一台车是美国进口的高级警车,又宽又长,警灯也特别的亮,从里面下来一位中年人,郭处长认得,马上上前立正,报告说,“孙厅长,我们是来接省长的。”下车的孙厅长问:“市长呢?”他的眼睛在四周寻找。

这时,从第二辆黑色的奥迪A6车里,走下了夏省长。白智没见过实实在在的夏省长,只是在电视里看过。今晚他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又戴了一顶绿色的军棉帽,完全没有了电视里西服笔挺的风彩。他下车,脸上没点儿笑容,厉声地冲白智问:“你们市长呢?市长到哪去了?”

对省长印象的这个巨大的反差,突然使白智增添了许多勇气,他冲着夏省长大声地说:“报告省长,我们市长到省里送礼去啦!”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夏省长有些火了。

“我说的是真话。我们市长刘荣,下午到省里送礼去了,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政府顾问李子民派我来接省长。”

“你是谁?”

“我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白智。”

夏省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快走吧。”说着钻进了A6奥迪。

市警卫处的警车在前,后面一排车子在后,拉着警笛,亮着警灯,浩浩荡荡地进了襄汉市,一直朝化工总厂的方向驶去。

李子民在化工总厂的大门口迎接着夏省长,几位在家的副市长和市委常委们也都来了,那场面,比高速公路上要好了许多。夏省长即没有和李子民等人握手,也没有寒喧什么,直接来到了事故现场,望着被炸平的一片疲虚和一个三米多深的大坑,省长一句话也不说,省长不说话,别人谁也不敢说话。陪着省长来的省政府秘书长,经委主任,劳动厅长、公安厅长们,一个个都不敢出一口大气,场面十分的紧张。随行的省电视台、有线电视台的记者们,打着大灯,正在紧张地录相。

沉默了好一阵子,省长才开口问:“伤亡情况怎么样?”

李子民赶紧回答,“失踪一人,伤四十八人,其中重伤四人。”

失踪的是谁?”

“厂技术科长,副总工程师周长学,爆炸时在现场值班。”

“事故是什么原因?”省长看着李子民问。

“原因嘛,可能是设备老化,一直带病运行,最后……”

“混蛋。带病运什么行?有病就抓紧维修嘛,拿人民的生命开玩笑!这是谁的主意?”

“这……”李子民无话可说。

夏省长见李子民不好说话,就对身旁的省劳动厅长说:“老王,你们和公安厅配合一下,抓紧调查事故的原因,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说完对李子民说:“走吧,陪我去医院看看伤员们!”

一大排车队,亮着耀眼的警灯,来到了市急救中心。分管卫生的孟市长和市卫生局长,医院院长早已在院门前等待,他们在前面带路,领着省长看望伤员。轻伤员大都是被玻璃什么东西弄伤的,包扎或缝和了,没有什么大事,亲友们都赶来了,省长和伤员、亲属一一握手,表示慰问,电视台的记者们忙着摄像,累得满头是汗。四个重伤员经过手术,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家属们都在流泪,但也庆贺白拣了一条命。对省长的亲自慰问,表示从心里的感谢。

医院院长领着省长来到了许文丽住的病房。进门前李子民说:“这是唯一在事故中死亡的周长学的家属,周长学的遗体已经什么也找不到了。你就看看他的家属吧。”省长点点头,推门走进了这个单间。

许文丽躺在病床上,她的父母、哥哥都来了,十三岁的儿子哭得满脸是泪。见来了这么多领导,许文丽还是坐起来,省长握住她的手说:“你要坚强,你爱人是好样的。”

郑刚从后面挤到许文丽的身旁,递给她一块已经震了的表带、表蒙,并停止了走动的手表,“这是我们在现场唯一找到的东西。”

一看到这块十分熟悉的上海牌老式表,许文丽又控制不住自己,她大喊着:“长学啊长学,你走了,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又昏了过去。医生们赶紧过来抢救。

夏省长走出病房,看看表,快十点钟了。李子民说:“省长,到宾馆休息一下吧,我们向您详细汇报。”

夏省长说:“不用了,我还要赶回省里,明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有关事故情况,省里调查组会尽快拿出结论的。”他说完握住李子民的手,“子民啊,我了解你,当了顾问,你也不要变样啊!”

李子民点点头,也紧握着夏省长的手,“省长,您放心吧,李子民就是李子民。”

省长一行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省长一行刚走,市委书记顾一顺和市长刘荣就脚前脚后就赶了回来。他们到现场,听情况,看望伤员,弄到后半夜两点多钟才去宾馆休息。

22

小年一过,转眼就到了春节。这几天,最忙的要数襄汉市的党政领导们了。农历二十三突如其来的化工总厂爆炸事件,打乱了原来春节前市委、市政府两大班子的全部计划。农历二十四这天,市委召开了紧急常委会,市委书记顾一顺神情严肃地说:“化工总厂爆炸事件,给我市在省里的威望,造成了很坏的影响,省委赵书记也过问了此事,希望政府能够立即行动起来,做好事故的调查处理和善后的工作,同时,还要把化工总厂的恢复,改造提到日程上来,派出得力专人,抓好此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