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空技术的重点在于“空”，解决问题是为了达到空的境界，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本身。移空技术和其他技术不同之处就是，把来访者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因为没有问题就不需要解决问题。
刘天君
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
中国心理学会注册心理督导师
中国医学气功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
中国健身气功协会常务委员
世界医学气功学会常务理事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医疗气功考试委员会委员
东方气功与西方催眠的碰撞
我本行学习的是中医气功学，并不是心理学，移空技术的产生只是我的一个客串效应。大家可能不是很熟悉气功，甚至对气功存有很多误解，实际上，气功是中国传统文化精髓内容之一。中医有五脏，西医有脏腑，虽然有差别，中医的心不见得是西医的心脏，但大体能对上号，中医和西医里只有一个字对不上号，就是气。西医中没有与气相对应的概念，所以气是理解中西医关系的关键。我从北京中医药大学毕业后在方剂教研室开方子，后来我发现，更具备中医特色的实际上是气功，于是我从方剂教研室转到气功教研室。
气功是非常古老的传统文化中的技术，也是非常根本的东西，想要研究一种古老的文化，就要找一个与之相搭界的现代学科——心理学中的行为医学和催眠。于是，我一边学习古文化知识，一边学习现代文化知识，自己找地方进修行为医学、催眠和气功。
1988年，我在网上发现四川华西医科大学的何慕陶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写了《现代行为医学》一书，我买了一本。我发现这正是我希望学习的现代医学知识，于是我写了一封信去申请进修，进修批下来后，我到华西医科大学跟何老师学习行为医学。非常有缘分的是，何慕陶老师是赵旭东教授的硕士生导师，于是我跟赵旭东老师一起住了三个月。20世纪90年代中德班开课时，赵旭东老师是主要召集人和负责人之一，他邀请我去参加学习，正式把我引入心理行业。
当时中德班大概90多人，每个班30多人，有认知行为治疗、家庭治疗、精神分析三个班，我选择了行为治疗与催眠小组。在参加中德班的学员中，只有我来自中医院校，其他学员都是西医和其他学科出身。而我的中华传统文化学科背景，为我以后将东西方思想结合打下了基础。
在为期三年的学习中，我把更多精力放在催眠学习上，深入探讨了催眠与气功的关系、不同及各自的特点，但是，三年的学习也不足以完全弄清楚这部分，于是结业后我又深入这个课题。大概又过了三五年的时间，我才真正弄清楚气功与催眠的相似和差别之处。简单来说，中医气功引导的意识境界比催眠术更深刻、宽广，催眠比较局限，所以中国气功宽于催眠。有人说，气功就是催眠术，这点我不太同意，气功可以包含催眠术的内容，但催眠术包含不了气功的内容。在中德班学习的过程中，我把学习焦点放在东西方文化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上，从而对东西方心理治疗思想的异同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我创立东方心理治疗技术的原因
首先，西方心理治疗和东方治疗的基本思想有很大差别。举例来说，在西方心理治疗中，每个流派基本上都是问题取向，无论是精神分析、系统家庭治疗还是认知行为治疗，都是要解决心理问题，区别在于有些学派问题取向重一些，有些学派问题取向轻一些。来访者带着具体问题来找你，这个问题是来访者要求解决的问题，也是治疗师关注的问题。东方治疗则不然，古代中医并没有心理治疗这一说，只有情绪失调、走火入魔等这些描述性的语言，尽管这些说法可以归入心理治疗的范畴，实际上还是有差别。因为东方治疗是境界取向，不解决具体问题，而是提升境界，把你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
后来，我在做心理治疗的时候经常跟来访者说：“你到我这里来，我不解决你的问题，我只是把你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
那么，这是不是治疗呢？其实，这种治疗方式比问题取向更加深刻和宽广。
其次，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中医认为，人的心理和生理根本上是一体的，追求心身合一的境界。更进一步说，人跟宇宙也是一体的。中医常说“人身小天地”，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修炼的根本目的就是达到天人合一，提升到最高的整体层次，到一个更大的整体中去，在人格层次上解决境界问题，而不是解决具体问题。所以，从本质上来说，东西方治疗的理念差别非常大。
中医追求整体境界的提升，西医则分门别类地认识和解决问题，每个科室只管每个科室自己的事情，而且分科非常细。例如，去中关村看牙，牙科就分牙龈、牙髓、牙根等几十个科室，这就是非常典型的西医治疗思路。分科越来越细，每个人掌握的知识越来越精，治疗范围越来越小，这也是现代心理治疗的思路。
东方有非常不一样的天人合一思路，在治疗上没有非常明确区分生理和心理。例如，中医认为的情志病，在现代心理学中就是情感性精神病。中医把喜、怒、忧、思、悲、恐、惊分属于不同脏腑，经常发怒就要治疗肝脏，开药疏肝去火，这种治疗不分生理还是心理，因为中医不分门别类。受西方现代医学的影响，我们现在也对中医进行分科，并且分科很细，例如基础医学、生理药理学等，但从本质上来说，这并不符合中医思路。
前几年，中医心理学发展起来，虽然按照现代科学分类模式来说，建立中医心理学是大势所趋，在临床治疗上很有必要，但从传统中医来讲，心理和生理不分家，分科就失去了中医的特色和治疗手段。例如，有人得了抑郁症，老中医会给他开药方，开药方也属于心理治疗手段，只是没有区分那么清楚而已。中医治疗的待人接物有点儿像人本主义，它不会强迫你怎样做，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是非常好的医患关系。
心理学在中华大地开展，短短几年取得了巨大成效，从好的方面来看，它推动了整个中国心理技术的发展，打开了新的大门，让人们知道了心理治疗；但另一方面，西方各种心理流派风起云涌地进入国门，导致东方很多优于西方的东西看不见了，大家一窝蜂都去学西方心理治疗技术，虽然学习并没有错，但很多传统治疗方法不应该被遗忘。
随着西方心理治疗技术形成巨大浪潮，大家都把焦点局限在解决问题上，没有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境界不提高，问题就会层出不穷。往更深的地方走就需要东方的思想，所以东方心理治疗思想一定会发展起来。东方思想有一点儿不足，就是没有具体技术，因此，只有发展出能够代表中医治疗思路的心理治疗技术，才能引导大家回到自己的本土化思想上来，这就是我创立移空技术的根本想法。
东方治疗技术的优越性
我不是说西方治疗技术不优越，而是说东方治疗技术有独到之处，看到这一点，你才会对自己的文化充满信心，才能看到东方文化中能够被挖掘的部分。
首先，东方思想在深度上优于西方思想。我们知道，冰山露出海面的只有很小一部分，大部分在海底。如果我们把人的心理问题看成浮在海面的冰山，那么，不同来访者就带有形形色色的不同心理问题，这些问题就好像大海上形形色色的冰山，冰山各式各样，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奇形怪状，这些问题该怎么治疗呢？
按照西方治疗思想，最理想的治疗就是对冰山进行详细的测量和分类，神经症一类、精神病一类、人格障碍一类等，这样无数的冰山就是我们心理治疗的诊断系统。诊断后根据不同冰山的大小、形状、重量和体积设计一个适合敲碎冰山的工具，例如锤子。每一个具体的冰山有一个特别的锤子，大小力度正好把它打碎，针对每一个冰山打造每一种治疗方式，争取锤子一到冰山就碎了。
东方治疗思想则不同，本质上来说，我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冰山，但我不太在意这些冰山，我只做一件事，就是把海水温度提高到零度以上，不管是什么样的冰山，只要到零度以上，它们迟早都会自然消亡，所以不用费力打造各种各样的锤子来打碎冰山，温度提高冰山终归会融化。这就是境界的提高，不针对具体问题。
这样做的好处是，只要海水温度高于零度，冰山就会永远消融，不会再回来。如果采取解决问题的方式，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个问题还会出来，此起彼伏。因为海水温度太低，冰山迟早会出来，即使把冰山砸碎了，另一个冰山还会出现，问题永远解决不完。所以，问题取向有局限性，而境界取向则更深厚、宽广和彻底，我在西方心理治疗技术中没见过这样彻底的方法。
有人会问，提高海水温度太慢了吧？刚开始我也有这种想法，但当我进入临床研究后发现，提高海水温度其实并不慢。提高海水温度，就是在提高人格力量，可能只需要几个月，虽然不能跟短程心理治疗相比，但这个方法的速度并不低于问题取向的其他心理治疗，何况问题取向的心理治疗此起彼伏，而这个方法一劳永逸。
虽然我们提倡改革开放，但不能忽视自己的文化，只有发现自己文化的优点，才能扬长避短。可现实情况却是，我们不太重视本土文化的学习，反而是西方学习东方文化，然后再被我们引进国内发展开来。比如，正念治疗是纯粹的东方佛教文化，是中国传统佛教修炼中最基础的方法，西方拿过去稍微包装一下，成为心理学中的正念治疗。其实，类似正念这样非常简单的修炼技术在气功中很多，只是大家不知道，所以觉得很神奇。荣格的集体无意识也来自东方，他的阴影学说和原型学说都来自藏密曼陀罗——他学习过很多藏密文化。
因此，我觉得有必要重视我们文化中非常宝贵的东西，将其发扬开来，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什么是移空技术
气功是调身、调息和调心三调合一的技术。调身是调整各种姿势动作，调息是调整呼吸，调心是调整情绪和思维方式。其中，调心技术包含非常丰富的心理调节技术，里面的很多技术可以直接用在心理治疗技术中，而且西方心理治疗技术中没有这些。
2012年，湖南的张亚林教授申请到“十种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技术的规范与示范研究”课题，其中就有移空技术，于是，我把移空技术做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符合现代心理学规范的治疗模式，共有10个步骤。
第一，三调放松，即调身、调息和调心。调身要坐直，不能靠着，腰不能塌，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轻轻闭上眼睛；调息是只注意吸气，不注意呼气，做1～2分钟的缓慢深呼吸；调心就是让意念随着呼气。这个步骤大概需要2～5分钟，这种放松跟心理学的放松不一样，它是身、息、心共同的放松，不只是心的放松。
第二，选择需要处理的问题。我吸收了现代心理学的问题取向，因为别人来咨询肯定带有问题。首先，要明确选择需要处理的心身症状，是否给出诊断没有太大关系。例如，情绪症状：抑郁、焦虑、愤怒或恐惧等；生理症状：头疼、胸闷、腹胀等。这里吸收了中医的心理治疗技术，因为情绪症状往往可以转移为躯体症状，所以这两个症状有相关性。心身症状不是心理疾病的概念，所以在选择问题时一定要准确，这需要练习。我们需要处理的是来访者本身的心理症状，而不是引起心理症状的问题。
比如，来访者因没分到房子感到愤怒，我要解决的是愤怒问题，而不是没分到房子的问题。再比如，来访者说因吵架伤心引起了心理问题，我要解决的是来访者的心理问题，跟与他吵架的那个人没有关系。这一点说起来很容易，但做的时候容易发生混淆。
第三，让来访者测试一下问题的严重程度。在一张记录纸上面写上数字1到10，让来访者选择自己感受到的问题的严重程度，勾选的数字代表问题的影响度，0代表影响最小，10代表影响最大。我们通常解决5以上的问题，5以下的问题基本上可以不用着急或用其他方式解决，7至8程度的问题是最适合解决的。无论哪个流派，在确定问题时都要强调两点，一是找到患者的问题及问题对患者的影响，二是测量问题的严重程度。我们要解决的是影响问题不是造成问题的生活事件。
第四，找到问题象征物。比如，来访者说很郁闷，我会问他有什么感觉，他说好像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于是我抓住石头的问题继续问他：“这个石头多大、多重、什么颜色、什么质地？”我这样问，是因为抑郁症状的象征物就是石头。在临床中，我们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象征物，你可以用巧妙的方式让来访者把问题演化成一个象征物，然后来处理象征物。这些象征物大到航空母舰，小到一个小动物，可能是野兽，也可能是一个玩具等，通过来访者提供的象征物，我大体能知道他有什么问题。象征物可以是任何东西，但一定要准确。有一次，一个来访者被气得胸口痛，他形容就好像有一个黑色橡皮膏黏在胸口揭不下来，于是我问他橡皮膏的大小、颜色、光泽、气味、黏度、质地等。我们问得越详细越好，直到在他的脑海中把象征物塑造成栩栩如生的物品。
第五，想象一个存放象征物的承载物。如果来访者说心上有块石头，我们可以经过各种各样的诱导性提问，把石头具象化以后，在我们和他的脑海里都会有清晰的、栩栩如生的石头形象，然后问他准备把石头放在什么地方。象征物需要承载物来承载，如果象征物是来访者的问题，那么承载物就代表来访者能够承受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是人格深处面对困难的力量，所以要找到承载物，把它消化掉。
例如，我问来访者准备用什么东西来安置这块石头，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来访者回答说准备用一个牛皮纸口袋来装；我问他石头多重，他回答说大概三五斤，于是我就知道来访者解决这个问题有困难，因为承载物太轻了，石头放在纸袋里很可能掉出来，因此我需要帮他塑造一个可以承载石头的承载物，加强他承受问题的能力。于是我建议他可以换一个物体，他问木盒可以吗，我追问木盒的样子，于是他开始描述木盒，根据他的描述可以进一步判断承载能力有没有加强。当我们觉得他能够提供一个足以承载石头的盒子时，这个步骤就完成了。
如果来访者问题影响度为9，说明这个问题很干扰他。在完成询问之后，让他把他说的象征物和承载物画在纸上，即一个石头和一个盒子，画得越细越好。通过画画这个过程，可以进一步加深来访者对象征物和承载物迹象的认知程度，同时留下第一手资料。
这前五个步骤是静态操作部分，后五个步骤是动态操作部分。
第六，跟静态操作步骤相同，还是三调放松。要注意缓慢地深呼吸，只注意呼气。呼气时候排除头脑杂念，再次让身体处于感到非常轻松的状态。
第七，让来访者闭上眼睛，在眼前看到象征物和承载物，象征物放在承载物里面。放进去之前，要对象征物和承载物做清洁，比如石头，要擦干净，不能有土，擦的过程也是进一步强化具象意识的过程。把象征物放进木盒后盖上盖子，如果有锁就要锁上，没有锁就要捆上，因为一会儿要移动，动的时候不能让盒子掉下去。总之，通过意识加工的方式把象征物非常稳妥地放在承载物中。
第八，移动象征物。这是核心部分，也是治疗中的重要过程。来访者闭上眼睛看见已经放进了象征物的承载物后，开始沿直线前后移动，如1米→3米→10米→9米→8米→50米→100米等，在不同距离上来回移动，大概重复10次或30次左右，然后将承载物置于能看见的最远点，其米数可询问来访者确定。例如：1米→10米→30米→20米→50米→100米（最远点）→50米→30米→10米→20米→10米→1米，然后把移动过的东西放到眼前。通常而言，移动后盒子会发生变化，所以要先观察这个盒子，是否变轻变陈旧了，接着打开盒子。如果治疗效果好，打开盒子后，盒子里面的象征物就没有了或者变形了，一块石头可能变成一张纸或一块木头，装石头的盒子变得陈旧且脆弱，因为移动的过程表示你对心理问题进行了加工，经过加工，问题就有了变化。
最后，要把放了象征物的承载物移到看不见的远方，即移到空处。那里就是没有问题的地方。在那里，还要问一下来访者是否愿意让承载物回来，如果不愿意让它回来，可以就此评估疗效。
完成以上步骤后，评估现在问题影响度，跟上面的标尺对比一下，马上就可以看到疗效。通常我们判断疗效的依据是象征物缩小还是变大了，继续存在还是消失了，如果原来的问题影响度是9，现在是1或者0，则代表问题被解决了；如果是2到5，则代表治疗有效；如果只是6以上，则算无效。
移空技术从头到尾大概要花50分钟，是一次心理治疗的时间。一般的心理问题通常需要3次就可以解决，每次重复一样的过程，只不过解决问题的象征物和容器需要重新制作。比如，还是抑郁问题，第一次的象征物是石头，第二次可能是木头，第三次可能是塑料泡沫，每一次都不同，象征物不同，容器也就不一样，问题影响度也会随之越来越小。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因为不同的心理问题需要解决的程度也不一样，有些心理问题不可能解决到0，到0反而不好。比如，一个有考试焦虑的大学生，问题解决到0就会太松垮，对考试反而无益，解决到2或3的适当程度最好。
第九，把问题移出视野之外，把来访者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刚才说的心理治疗步骤是解决问题的模式，在第八个步骤的移动里面有个超距移动，即把装载象征物的容器移动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就是空，移空就是移动到空。把问题移出视野之外，把来访者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这是境界的提升，而不是问题的解决。
第十，体会在空里面待着的心情。通常我做这步的时候，非常注意引导来访者在空的状态待足够长的时间，体会在空里面待着的心情。移空往往不能一次就实现，所以第一次的时候只能解决问题，第二次让他尽量待在空的状态里面，记住空状态的心理感受，然后我会问他：“现在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你是否愿意让承载物里的象征物回来？”他会回答愿意或不愿意，如果他说不愿意，问题就解决了；如果他说愿意，就需要进一步分析，是不是第一步寻找解决问题的时候不准确，导致他有些留恋象征物。
针对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不管他要不要回来，在空的地方待足够长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非常好的疗愈过程，而这是西方心理治疗中没有的。
移空技术的应用案例
案例1：抽掉心脏上的金属丝
有一个男性失恋来访者带着情绪问题前来咨询。当老师引导他说出象征物时，他说觉得心脏被金属丝缠住了。老师很灵活，非常巧妙地引导来访者把心脏上面的金属丝一根一根拔出来，然后放在想象的容器里。印象特别深的是，引导来访者把金属丝一圈一圈拔下来用的时间很长，最后，来访者把盒子移到看不见的地方扔掉，不愿意让其再回来了，这个情绪问题解决得非常好。
从这里可以看到，根据来访者的不同要求，移空技术在实际应用中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变化。虽然这十个步骤是一个固定的套路，但你可以根据来访者的实际情况进行适度的变化。
案例2：剪下糊在身上的太空服
有一次，我介绍完移空技术的步骤后，找了一个小伙子上来做测试。他在形容象征物时，觉得自己穿了一件非常紧的衣服，衣服是很厚的呢子面料，糊在身上揭不下来。听完他的形容后，我就想到从心脏抽掉金属丝的案例，然后我给他一张纸，让他把象征物画出来。他画的是全身包裹很紧的太空服，于是我帮他一点一点解开太空服，一片一片撕下布料。但是，这样把衣服脱下来太难了。我问他剪开行不行，他说行，于是他想象着拿着剪刀一片一片把太空服剪下来。然后，我问他把这些太空服放在什么地方，他说放在铁容器里面，把铁容器再放入不锈钢箱子里加固，直接扔到宇宙尽头。我问他还想让太空服回来吗，他说永远不想。做完这些之后，他明显轻松多了。
大家看完这个例子可能大体就知道是什么问题，但我没有求证。移空技术的好处就是不直接接触来访者的隐私，只在象征意义上解决问题，来访者可以非常准确地描述清楚象征物而不用直接表达隐私，这样交流障碍就非常少，引起的心理抵触也比较少，治疗就比较顺利。
移空技术是个好办法，尤其是给某些达官显贵做治疗的时候，不用问他什么问题，不牵扯隐私。引导其直接说出象征物就好，但不用说象征物背后是什么。对治疗师来说，治疗做多了，象征物和载体看多了，自然就会理解象征物背后有什么东西。例如，刚刚说的案例，我猜测他一定是被一段非常不恰当的情感缠住了，因为他被缠得很紧，用刀把太空服剪下来后还要扔到宇宙尽头。而且我推测他的问题非常私密，因为容器里面是黑色的，这代表他不希望别人发现。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千万不要问他是什么问题。但有些人则不同，有些人的容器透明，你就可以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案例3：脑洞太大的老外
有一次，我给一个老外做移空技术。老外的想法很不一样，他的问题象征物是一个大坝，特别大，我问他用什么东西把它装走，他回答说把大坝放在航空母舰上。这个回答把我吓了一跳，也许是他没有理解移空技术的意思，于是我告诉他：“你的这个问题很大，但你的承受能力也很强，所以没事。”
案例4：没有尽头的锁链
有个女生的象征物是一条长长的锁链，这个锁链没有尽头，没有尽头就意味着找不到容器来容纳这个锁链。我问她是不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她说是。我也没有力量去帮她解决，因为她不可能找到一个装载无限长锁链的承载物。于是我开始启发她，这个锁链哪几节最近，能不能先挑几节来解决。
有一次，许又新老师请德国老师来讲催眠，他是我们很好的朋友，听了我的移空技术后，他把移空技术扩展到让承载物左右移动，一下把解决问题的方式变宽了。但他这个方式非常具有西方色彩，他只是把问题角度变宽了，没有扩展长度，所以到不了空。我并不是说拓宽不好，而是这反映了东西方不同的治疗思路，因为移空技术侧重点在“空”上，解决问题是为了达到空的境界，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本身。移空技术和其他技术的不同之处，就是把来访者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没有问题就不需要解决问题。
比如，你没有出过国，你对中国有一个印象，当你去美国、欧洲或印度回来后，你看中国的眼光就会不一样。去过一个没有到过的地方再回来，原来的地方在你心里的印象和感受就会发生变化。所以，原来你有一堆心理问题，我把你带到没有问题的地方，你再回来后，对那些问题就不会看得那么重了，这就是境界的提升，也是胸怀和视野的开阔。也许我没有解决你任何问题，但你的海水温度提高了，冰山自然也就消融了，这就是为什么见多识广的人的胸襟很开阔。
一旦到了完全没有问题的地方，心里就会非常踏实——这个地方就在你内心深处。在没有问题的地方待过之后，一旦再有问题，你可以随时运用移空技术回到那里，这就是移空技术非常重要的特征，也是西方心理学思想里面没有的特征。移空技术既是心理治疗技术，也是自我成长、自我疗愈、提高人格力量及提高意识境界的非常好的方式。当你把问题解决之后，继续向空里深入的时候，就进入了传统的佛道修炼技术，而移空技术正好起到桥梁作用，把你带到境界中，再继续深化这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