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同官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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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张震山的姨太太何翠柳站在屋子的侧窗前向军营里盯着,她的神情很专注。军营里的马棚外,唐少骏正给拴在马桩上的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洗刷皮毛,马驯顺地站在柔和的阳光里,偶尔甩一下尾巴,踢一下四蹄,享受着唐少骏的服侍,显得格外地舒适安逸。

其他人都出外训练了,军营里显得安静空寂,只有伙房里的伙夫出出进进,为中午的饭食忙碌着。

昨天下午,张震山到省里长官部参加军事联席会议,时间是五天。张震山临走时给唐少骏安排了其他事情,他没有随他去省城。何翠柳伫立窗前,就是等待唐少骏的出现。

唐少骏往马身上撩着水,专心地干着自己的活。他擦了马的长脸,又擦粗壮的脖颈,接着又擦屋梁一样结实的脊背和圆滚的肚皮,一直擦到马的蹄子。他背过身时,何翠柳看到唐少骏背上靠肩胛骨的地方,土黄色衬衫上有个新撕破的口子,布缕随风飘着,闪露出一块黝黑的三角形的皮肤。何翠柳用眼睛亲切地亲吻着这一小块她曾经占有的可爱的皮肤,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她心里想,真是个粗心的人,对马的关爱胜过关爱自己,等他来了给他缝补缝补。

唐少骏给张震山当卫兵已经五年了,在省城的时候他就给张震山当卫兵。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反应机敏,干活利落,而且练了一手好枪法,很受张震山的赏识。

张震山的原配媳妇武玉巧在张震山离开家乡当兵以后一直生活在乡下,在张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公婆过世后,随张震山来到陕西省城。这个女人长年生活在乡下,深受乡下世俗观念的影响,到了省城仍然保持着乡下的生活习惯——每天认真地裹着粽子一样的小脚,勤俭持家,自己做鞋做衣服,衣服破了自己缝补,在自家的院子里养鸡、晒干菜,而且从来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

她家住的是一座宽敞的四合院,原来的房主是一个商人。由于偷卖情报给日本人被发现,商人匆忙带着家眷逃往香港,房宅被军方没收分给了张震山。院子里有片花圃,里面种着牡丹、芍药、菊花、月季等。武玉巧看到这片虽说面积不大,但平坦、油黑、松软的土地没有种上庄稼,而是种了这些饿了不能充饥、渴了不能解渴的花花草草很是可惜,多次要把花圃里的花铲掉。在被张震山制止后,她便在花圃的空隙处撒上菜籽,春季种韭菜、小葱,夏季种青菜,秋季种萝卜。在她眼里,这些时令蔬菜要比那些花花草草好看得多,实用得多。

官职在不断升高,张震山对这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女人依然是不离不弃,虽然她身上有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但是从没有产生过休她的念头。那年,张震山的父亲病重,捎信让他回家,张震山得信离开部队骑马星夜兼程赶回了老家。那一夜,他父亲在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说:“震儿,你媳妇厚道、善良,为咱张家劳心劳力了十几年。我和你娘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辈子遇到这么一个好媳妇。我和你娘只养了你们兄妹俩,你妹子她走得早,你又走得远,全靠她孝敬了。即便是你妹子活到现在,也不一定有这么孝顺。震儿,咱张家亏欠人家太多,我和你娘无以回报,就由你来替我们回报吧。你要是辜负了她,那咱张家人就白披了一张人皮。今后,不管你的官升得有多高都不能嫌弃她,咱张家可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咱张家绝不能出陈世美……”张震山的父亲就在这声声叮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张震山铭记父亲的嘱托,一直对这个乡下妻子敬重有加,即使周边许多人在军职提升以后很快就让糟糠之妻下了堂,而张震山始终没有改变。这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笑话。但是,这也给张震山带来了运气,胡宗南听到这事后,对张震山大加赞许,不久之后张震山的军职便由团长升为副旅长,别人又羡慕地说张震山的老婆有旺夫相。

张震山娶何翠柳做姨太太是武玉巧撺掇成的。武玉巧后来得了结核病,身体日渐消瘦羸弱。她跟张震山说她已经没有力气照顾他了,他一天东奔西跑忙忙碌碌的,身边确实需要一个女人照顾。有一天,武玉巧到街上买菜,在街头碰到一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姑娘向路人求助,身旁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已经病得奄奄一息。这个姑娘说她们母女是安徽人,遇到淮河河堤决口,村庄被夷为平地,父亲死于水患,哥哥下落不明。她和母亲一路风餐露宿逃难到这个地方,路费已经花完,母亲又得了重病,眼下真是处在艰难困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武玉巧看这娘儿俩可怜,就把她们收留了。老太婆长途奔波,饥病交加,请来的大夫也没能医治过来,过了几天就撒手人寰了。母亲死后,姑娘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举目无亲了,武玉巧就把她留在家中帮着料理家务,也让自己有个伴。这个姑娘就是何翠柳。看到换上一身合体衣服的何翠柳,武玉巧惊奇地发现这还是一个很秀气漂亮的姑娘,白净的脸蛋上泛着红润,眉目中总是笑意盈盈的,走起路来娉娉婷婷,稳重中透着妩媚,成熟中显着娇柔。她身上保持了农村姑娘的许多优点,善良、勤快、朴实。武玉巧的身体不好,何翠柳把家中的活都干了,洗衣、做饭、干杂务。尤其是何翠柳的手很巧,烧得一手好菜。何翠柳告诉武玉巧,她父亲就是个厨子,年轻时在外面开过饭店,还给有钱人家当过家厨,后来回到家乡,四邻八村的乡亲过红白事都要请他去当主厨。有钱人家的山珍海味猴头燕窝他做得出来,没钱人家的白菜豆腐萝卜粉条他也能做得有滋有味。何翠柳常跟着父亲去帮厨,耳濡目染,使她的厨艺也很出色。武玉巧一直没有生养孩子,这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当她看到何翠柳细腰大屁股的身段,她坚信这个女人一定是个生养孩子的好手,就有了撮合何翠柳跟张震山的想法。

“姑娘,今年多大啦?”她拉着何翠柳的手怜爱地问。

“二十。”何翠柳回答说。

“找婆家了没有呀?”

何翠柳羞怯地一笑,随即又面带忧色地说:“找……啦。”

武玉巧心里一沉,继续问道:“婆家是哪儿的人呀?”

何翠柳说:“是表哥。”随后她叹了一口气又说:“还没过门。表哥比我大三岁,五年前家乡过军队,他去当兵了,再没音讯。后来……打听到表哥在陕西当兵,娘就领着我到陕西来找表哥……娘说,只要找到表哥,把我交给表哥,我有了依靠,她就放心了。谁知……表哥没找见,我娘她……就……”说着,这个身处异地他乡、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姑娘便禁不住抽泣起来。

“你有表哥的地址吗?”

何翠柳摇了摇头:“没……有。”

“唉,”武玉巧叹息道,“这就难了。陕西这么大,上哪儿找呀?这兵荒马乱的世事,一个大姑娘家无依无靠总不是个事呀。你年纪不小了,可别耽误了终身大事。你娘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我给你找个主吧。”在武玉巧的撮合下,何翠柳嫁给了张震山做了姨太太。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有一天张震山从军营回来,他把马缰绳扔给了卫兵,到屋里和何翠柳打了个招呼,就进武玉巧的房间里去了。这是他的老习惯,和何翠柳成亲后,不管什么时候回到家中,总是先到武玉巧的房间去坐一会儿,陪着她说会儿话。

何翠柳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在此之前,她也听了张震山向她讲述的武玉巧以前的事情,理解他们结发夫妻的深厚感情。她端着洗脸盆到院子里给张震山打洗脸水,随意瞥了一眼那个牵着马正往后院马厩里去的卫兵。她突然觉得他的背影是那么熟悉,又定睛看了看,感到心头一阵战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洗脸水打好放在屋子里的盆架上,就匆匆忙忙向后院走去。站在月亮门旁,她看到了那个卫兵,正是她多年日思夜盼的表哥唐少骏。那一天,唐少骏给她的也是一个背影。他把两匹马拴在马槽前,用一条毛巾擦着马的毛皮,马舒心地甩着尾巴,伸着长脑袋在石槽里贪婪地吃着草料。

何翠柳像得了癔症似的,脚下软绵绵地走到唐少骏的身后,眼里噙着热泪,嗓音呜咽着喊道:“少骏……哥。”

她分明看到唐少骏的身子像被谁打了似的抖动了一下,他稳了稳,回过头来冲她惨然一笑:“姨……太太,你来啦。”

“你……”何翠柳吃了一惊,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一句称呼竟是出自他的口中。

唐少骏显得很平静,继续用毛巾擦着马的身子,说:“姨太太,你看这马多壮实。旅长这匹马可是有名的蒙古草原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快如旋风,所以,旅长给它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千里旋风’。”

“你!”何翠柳的心里像是被毒蜂蜇了一下似的疼痛,她真想扑过去拧他的嘴。

唐少骏咂了咂嘴,脸偏向一边,神情十分沮丧地说:“翠柳,你上次到军营给旅长送衣服我就认出你来啦。可我听弟兄们说……你已经是旅长的姨太太了,就没敢和你相认。”他叹息了一下,继续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我不责怪你,也没资格责怪你,只怪咱俩没缘分。从现在起,咱俩是刚认识的,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要是被旅长知道了,你我恐怕都没有好过的日子……你回去吧。”

“少骏哥,我和娘一路从老家逃荒出来,就是为了找你。我娘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要把我交给你……可她老人家的愿望至死也没有实现……我……你……”何翠柳说着掩着嘴嘤嘤地哭起来,身子像风摆柳枝一样抖动着。

唐少骏见状急切地说:“翠柳,你……忍住,有话咱们以后说,咱俩的事要是被旅长知道了,一定惹麻烦……”

何翠柳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坚定地说:“我不怕,只要你不嫌弃妹子,咱俩就走,走得远远的。即使到天涯海角吃糠咽菜,我也心甘情愿。”

唐少骏安慰她:“你别哭,沉住气,过两天我来找你。”他低声说了一句:“他来啦。”

张震山敞开着上衣,用毛巾擦着黑黝黝的脖颈和古铜色的脸膛,穿过月亮门向他们走来。

“我说翠柳呀,咋一眨眼就找不着你啦,跑到这儿干啥来啦?哟嘿,你咋哭了?咋回事?”他沉着脸看了看何翠柳,又看了看唐少骏,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唐少骏搔着头皮笑着说:“怪我,怪我不小心。姨太太来看马,我说这是匹好马,日行千里,快如旋风。姨太太好奇,就用手摸马屁股,结果这马认生,尾巴甩了一下扫到她的眼睛啦。”

张震山心疼地拨开何翠柳抹眼睛的手,用毛巾爱怜地擦着她的脸:“哟,眼睛都红啦。你呀,太不小心啦。这马认生,没尥蹶子踢你就不错啦。要是踢你一下,非把你这小妮子从后院踢到前院不可。唐少骏,用马鞭抽它二十下,给姨太太出出气。要狠狠抽,别心疼。你要是心疼,老子就抽你!”

唐少骏答应道:“是,旅长,一定狠狠抽!”

张震山拥着何翠柳的肩膀,柔声地说:“走吧,走吧,小妮子,今天我给你带好玩意来了,你可得好好伺候伺候我呀。出去这么多天,俺可真想你啦。英雄难过美人关,俺老张也他娘的脱不了俗呀……哈哈。”

何翠柳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用幽怨、哀怜、凄迷的眼神恨恨地戳了唐少骏一眼。

唐少骏怔怔地看着张震山那强壮宽厚的身躯拥着何翠柳那娇柔苗条的身姿消失在月亮门外。他愤愤地把毛巾摔在地上,抬脚在马的后腿上踹了一下,把正在专心吃草料的马踹了一个趔趄,差点蹲坐在地上。马慌乱地站直身子,头在半空中狂躁地狠狠地摇晃了几下。

唐少骏蹲在地上,叉着腿,低垂着头,狠狠地撕扯着头发,胸腔里发出野兽被猎人困在绝境时的呜呜声。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唐少骏尽量避免到张震山家的四合院里去,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抹不去那天何翠柳临走时看他的那个眼神。那个眼神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半夜醒来,那个眼神就在他的眼前浮现,使他无法入睡。他就在这种苦难的煎熬中度过每一天每一夜,这也使他白天干起活来丢三落四、无精打采、神情萎靡,遭到同伴们异样的眼光和不解的责问。

“喂,走呀,你咋站着不走了?”

“嗨,唐少骏,你把马嚼子挂到马鼻子上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的枪呢?你挎了个空枪套……”

“他娘的,你小子中邪啦,八成叫鬼给缠住啦……”

9月的一天,武玉巧的结核病严重起来,住进了医院。张震山吩咐唐少骏这些日子多到医院走走,帮助照看一下病人。他磨磨蹭蹭地向医院走去,想着在那里一定能见到何翠柳,又要在那里看到她那让他揪心难受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惧怕。他到医院后,并没有看到何翠柳的身影。武玉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憔悴,神情黯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婶,好些了吗?”

武玉巧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有气无力地说:“老毛病了,也治不好,就这样熬着吧。”

唐少骏说:“您喝点水吧。”

武玉巧点了点头。唐少骏倒了一杯水,用碗和杯子倒了几下弄凉了,把武玉巧扶着靠在床头,用一个小勺子给她喂起水来。武玉巧喝了几口就不喝了。唐少骏把水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轻声地问:“谁陪您呀?就您一个人?”

武玉巧说:“夜里翠柳来陪我,白天这里安排的有护士。护士到药房取药去了,一会儿就来啦。”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少骏呀,你回家去一趟吧,看看翠柳把鸡窝放开没有,她一忙说不定就给忘啦。要是没放开就坏事啦,鸡在窝里憋上一天会死的,那只芦花鸡该下蛋了……”

唐少骏刚才听说何翠柳晚上才来医院,心里轻松了许多,没想到武玉巧又让他回家去看鸡,心绪又烦乱起来。不去是不行的,他无可奈何地答应着,等取药的护士到来,他就告辞离开了医院。

唐少骏来到四合院,院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何翠柳正在院子里晾晒洗出来的衣服,看到他进来,感到有些意外,也显得格外喜悦。

“你咋来啦?”她喜盈盈地问道。

“我到医院去,婶让我来家里看一下鸡窝里的鸡放出来没有。她担心你忙,忘了。”他显得有些拘谨地说。

何翠柳爽朗地一笑,说:“哟,太太也真够操心的。我早就放出来啦,都在后院跑着呢。”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清爽。昨天下过一场细雨,空气中散发着一丝老宅子才有的霉湿气息。青石阶的阴隰处长出一片片绿茵茵的苔藓,花圃里的花绿叶婆娑花朵艳丽,细雨润过的灰瓦也显得色泽清爽。两人站着,四目相对。何翠柳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旗袍,绲着粉色的花边,围拢着颀长脖颈的领口缀着银色的盘扣,左胸上绣着一支艳红色的梅花,梅枝、花萼和花瓣生动逼真。短短窄窄的袖子箍在圆润的胳膊上,腕子上戴着一个晶莹碧绿的翡翠手镯。优裕的生活使她的脸颊鲜亮丰腴,乌黑油亮的头发在脑后绾了个髻,鬓角边一绺散发悠闲自然地下垂着,更显得风姿绰约。

而他,脸膛被太阳晒出透着成熟男人味的黑红色。几年过去了,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尽,上唇长出细密的泛着黑色的茸毛,细脖子上鼓起的喉结在快速上下滑动着,嘴唇不知什么原因不住地哆嗦着。骨架显得健壮有力,只是那种害羞、腼腆的性格特征还依然停留在他的眉宇间。

“快进屋坐吧,喝口水。”何翠柳捋了一下衣袖,以主人的身份热情地招呼着他。

唐少骏脸上凝结着拘谨的笑意,两眼迷离地看着她,像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何翠柳莞尔一笑,从他身边走过关上了院门,回身扯了他一下朝屋子里走去。他跟着她刚跨进门槛,何翠柳回身展开双臂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他感到她的胸脯起伏得很厉害,贴在他脖颈上的脸颊热辣辣的,就像当年送他当兵的前一天黄昏在村头的麦秸垛后面会面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她胆怯、羞涩、扭捏、拘谨,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惊慌失措地用双臂死死地抵住他的胸膛,脖颈使劲向后扬着。他把她抱在怀里,感到她的胸脯紧张剧烈地跳动着,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麻雀。

“少骏哥,你可来啦,想死妹子啦。”何翠柳梦呓般呢喃着。

感情的波澜汹涌澎湃,瞬间冲破了理性的堤坝,在这对青梅竹马结成生死与共恋情男女的胸臆间奔放。羞赧、畏葸的情绪一扫而光,唐少骏紧紧地把何翠柳揽在怀里。

后来,他们就是带着一种战战兢兢、甜蜜激荡、如履薄冰、生死不惧、苦忧欢快相互交织在一起,复杂矛盾,前途难卜的感情来到了同官县。

不期而遇的回忆,使何翠柳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院子里传来马嘶的声音,使她的思绪又回到现实中来。她凭窗看到唐少骏已经洗完了马,正骑在马背上在院子里兜圈子。唐少骏在马背上看到了她,她冲他抿嘴一笑,抬手慢慢地拉上了窗帘。何翠柳的身影也缓缓地在唐少骏的视线里消失了。唐少骏感到心在胸膛里加速跳动,这是何翠柳向他传递出的信号——他们今天夜里可以幽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