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门晃动了一下,反射出夕阳的耀光。两个小孩子从玻璃门后走了出来。
“其实死亡只是永别的一种形式,我不懂为何大人们总在葬礼上更加伤心。”其中一个小孩子对另一个小孩子说。
这个小孩子叫郗殛宄,另一个听着的小孩子叫司马义农。他们俩差不多高,是极要好的朋友。司马义农是一个挺标致的小男孩,他眉清目秀,平时很安静,虽谈不上内向,可他不过多吐露心声,情感不易外泄。他在现今的教育模式下诚然不能理解,既然犯错是人灵性的体现,为何还要把每个人都训练得像机器一样?郗殛宄富有正义感,谈不上外向,可在必要的时候总会为朋友两肋插刀。
“兴许是永别时可以互留电话,给人们留个念想,虽然人们往往永远也不会拨通它。”司马义农回答。
这两个还很幼小的男孩子,自然是不会想到殡仪馆中的大人们此刻哭得有多么伤心。郗殛宄的一个远亲死了,恰逢周末,司马义农独自一人陪同郗殛宄,来参加的葬礼。他们是趁着郗殛宄的家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
“又或许是他们非在伤悲,而是替亡者祈福。此一别,亡者便与前世断了瓜葛,恩怨纠纷皆于此时了了。来了阴曹地府,已不知在多少鬼魂面前喝过孟婆汤。于此,他们便可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而永别,终逃不过‘挂念’二字。于是在死亡面前,永别就不必要祈福了,只求时间能冲尽过往,别者能够放下。”司马义农顿了顿,又道。
“倘若真如你所说,那么倥偬此生,无论煊赫与否,度过一番轮回,怎知来生必得清闲?即便没有了挂念,也难解一个‘缘’字。如此这般,怎么说单祈福死亡,不祈福永别?”
“好吧。如果我们某日不得不分别,兴许就是永别,你会不会为我祈福?”
郗殛宄笑了。他望着夕阳,夕阳将两个小孩子的身影投在背后黛色的殡仪馆的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决定不再相见,或许这是必然,那么我不会像他们那样哭,可我比他们还要伤心、痛苦。我会为你祈福的,用我最大的努力。”
忽然,郗殛宄冲到远处,他的头顶上方一辆地铁正呼啸而过。他对司马义农大喊:“喂,来追我呀,来呀!”——他们又在玩追赶的游戏了,前面的辩论早抛到脑后。
司马义农追了去,落日的余晖映得他的笑影,风在他的耳边拂过,带来扑鼻的菊花香和前面郗殛宄即兴而起的歌声:
“魂灯摇曳、奈何桥侧,
不知殒灭多少庸乐?
你我织梦、相别此刻,
等得归来仍旧年少哪个!
垂柳葳蕤、恁知为何,
遗忘难解永世浮舸。
岁月蹉跎、时光温和,
谁人弄年华泛起涟漪将是非惹?
玲珑枇杷、鎏金盈颗,
春秋万载把几度尘缘情谊隔!
晚钟磬音、树影娜婀,
依依惜惜难分难舍。
酤醴城阙、酿墨山河,
临风举杯笑斟千古的祝歌。
三生香火、琉璃月色,
我且作逍遥轻狂客。”
司马义农追上了郗殛宄,“歌真好听,它叫什么?”
“我刚编的,还未来得及起名。”
“我来起,就叫《辞赗信吟》。”
司马义农回到家,他累了。他并不想去考虑明天上学的事情。他已经忘却了所有大人们灌输给他的教训,什么“在葬礼上不能表现出快乐”、什么“要对逝者尊重”……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与郗殛宄的快乐时光,他甚至想和他继续玩下去、永远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