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完成后,佳音很快便正式开始工作了,原本,对未来开始憧憬的她,却不曾想只第一天上班,她便遇到了最大的一个坎。
这天,珍饰的其中一个设计师孙菁,将一张有些污损的设计图纸交给了佳音,说图纸脏了无法复印,让她重新临摹一份出来,再拿去复印。
然而,当佳音傻傻的站在哪儿,手中拿着那张薄如蝉翼的设计稿,一时间却觉得有千斤重。
她的目光,心虚而又尴尬的在孙菁和那张设计稿之间不停的转换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画画,从儿时起就是佳音的弱项,她本想着助理不用设计,她可以慢慢的学习绘画,却不曾想才第一天,她竟要去临摹。
可就以她现在的绘画水平,若是真的动手,那得画成什么样啊,她低下了头完全不敢想。
孙菁一见,立即便语气阴讽的问:“你不会是不会画吧?”
佳音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道:“我……我的确不会画。”
“呵……”伴随着刺耳的嘲笑音,孙菁冷讽道:“真的是笑话,你画都不会画你来干嘛,混吃等死吗?你以为珍饰是什么,收养废物的地方吗?”
“我是不会,可我已经在学了。”佳音急忙解释道。
可是她的解释,换来的,却是另一轮的嘲骂:“学,学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让我们所有人等着你学会,再来给你安排工作,那你还留在这干嘛,我们设计部不留废物的。”
孙菁一口一个的废物,虽然极其刺耳,可在佳音听来却仿佛没有那样的伤人,也许是她早已免疫了吧。
从小,母亲没少骂过她,基本都是些骂她没用的话,她痛苦了不能哭,一哭母亲就会骂她没用,有时候脾气来了,还会问佳音,像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何意义。
还有她的爷爷,也时常会说出很多伤她自尊的话,记得其中一次,是有人曾在佳音面前挑拨,说奶奶偏向佳音的堂姐,每次她回来奶奶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可对待佳音却有如天地之别。
佳音不以为意,也不想与之辩驳,便婉转的说堂姐是奶奶身边长大的,何况已经嫁出去了,奶奶想她,对她好些也是常理,可她和奶奶住得近,怎么可能与堂姐比。
后来,爷爷知道了这件事,却言语讽刺的对佳音说:“你怎么不对他说,是因为你身体不好,人又没用,奶奶当然要对堂姐好些的。”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那时,佳音随口反问了一句。
可没成想爷爷居然不暇思索的回道:“为什么不能这么说,这不是事实吗。”
原本,佳音的回答就是不想挑起事端,更希望那人能明白,自己不是他可以挑拨的对象,可爷爷的一字一句,却仿佛一根根钉子一般的扎在了她的心里,她没再说话了,因为什么都不想说了。
在这个世上,旁人同情鄙夷的目光,从来就伤不了她,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唯一能伤她的,却是她自以为的那些亲人。
面对他们的冷言冷语,每一次佳音不敢也不能反驳,唯有低下头默不吭声,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把自己当成一只鸵鸟去屏蔽外界的一切。
可是,她的懦弱,换来的,却是一次次更为难听的话语。
仿佛在他们的眼中,她就是一个没血没肉,没自尊没感觉的怪物。
她的感受意愿,在所有人眼中,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虽然,她也曾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她该试着去勇敢了,至少该学会如何去保护自己。
然而,当耳边一句句刺耳的责骂声传来,即便她的心中已经来回轮转了好几波反驳的话。
可她的喉间,却还是仿佛被什么凝噎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声,她颤动的双唇,自始至终也没有勇气分开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孙菁骂累了,她的嘴里才一边嘟囔着,一边用力的从佳音的手中拽走了图纸。
那一晚,佳音很心烦,她熬夜上网找来了绘画课程的视频,跟着上面反复练习了多次。
可是……不是因为视频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就是因为掌握不好力度等等原因,缕缕失败。
这一度让她陷入了低谷。
当她放下手机画板,关上灯后,纷乱的思绪还是搅扰着她,久久不能睡去,她不停的在想着,到底该怎样去学才能更快的学会画画,如果她一直无法学会,那么她是不是不该选择这条路。
直到后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眼看就要陷入梦乡时,脑海中一个身影的出现,却再次惊醒了她。
那一刻,云少霆曾为她所绘的那副婚纱图,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是啊,云少霆;他是会画设计稿的呀,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合适的吗?”她的心中想着,便决定请求他来帮忙教她画设计稿。
可是,刚刚下定决心的她,脑海中突然冒出的两个问题,却另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才刚遇到问题,就去找他帮忙,他会不会看不起我呢?他会有时间教我吗,我对着手机电脑学了那么多次也没成功,万一这次还学不会,他会不会也嫌我没用呢?”这两个问题不断的在她脑中翻腾,最终令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决定。
那几天,她几乎没睡好过,白天,她像一个小丑一样,端茶倒水,做着最卑微的工作,到了晚上,她又要上网去找绘画视频教程自己去研究。
就这样白天忙碌晚上熬夜,没过两天她的身体就渐渐吃不消了,两个眼袋深的几乎看不见卧蚕了。
这不,这天中午,云少霆好心带她出去吃午饭,可她却困的在车上就睡着了。
虽然两人单独约会的机会难得,可云少霆看着她睡得如此香甜,却也不忍去打扰她,只能小心的褪下外套,替她盖上了。
也许是云少霆替她盖上衣服的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她,佳音无意识的转了个身,她手边50块钱买的那款皮包,也随着她的翻动掉落了。
云少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皮包,却不曾想他这一抓却不小心抓到了皮包的扣子。
扣子被他无意间拉开,里面的东西一瞬间倾泻而下,什么手机、餐巾纸、钥匙等等一瞬间全部掉落了下去。
云少霆顿感惊慌的顿了下,可是再抬头看看佳音呢,她却因为太困,只微微动了动身子,便又睡熟了。
云少霆望了望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眼角还夹杂着宠溺的笑容。
可是,当他弯下腰,捡起那些东西放回包里的时候,包里一样因为太大被卡住没有掉下去的东西,却吸引了云少霆的目光。
那~是佳音的画本,是她每天随身携带,为的就是一有时间就能练练的。
云少霆轻轻地取出了画本,刚翻开第一页,他就忍不住险些笑出了声。
对于他那种,随手就能画出一幅素描图的高手来说,佳音这哪能算得上是画呀,只怕云少霆用肚皮都会比她画的好了。
再往后继续翻页,虽然能看出,作画者已经很用心了,可那一幅幅不堪入眼的画,还是令云少霆不禁蹙了蹙眉摇了摇头,根本没眼看。
之后,当他把一幅幅画看完,他又重新将它放回了包里,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带她去吃了些东西,将她送回了珍饰。
然而……
到了第二天中午,明明两人没有相约,可云少霆却又一次来找了她。
他像是一个统治者一样,没有任何解释的将一脸茫然的佳音拉上了车,带着她,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面对眼前一片未知的事情,佳音显得很茫然,甚至有些恐慌,她呆站在门口,久久不敢踏入。
云少霆也不说话,只眉眼含笑的望着她,直到她感到四周的空气开始有些尴尬,只能提着心,缓缓走进了屋里。
一进屋,轻缓的关门声从她的背后响起,那一刻,佳音不禁脊背有些凉意,因为今天的云少霆实在太古怪了,像是有什么筹划在等待着她。
至于那是什么,不是佳音思想肮脏,只是母亲的谆谆叮嘱她从不敢忘,女孩子要懂得自尊自爱,新闻里发生的那些骇人听闻,最后受伤的虽然是女孩,可是被骂不知检点的,却还是那个受害者。
也许,佳音是有点思虑过多了,可是没办法啊,她连自己的父亲都无法信任,又怎么去相信一个与她交集并不算多的云少霆呢?
恐惧着,忐忑着,云少霆却突然拉起了她的手,就往房间里走,那一刻她更害怕了,紧张的心都几乎要从喉间跳出来了。
到了房门口,她是死也不敢进去了。
也许,云少霆也发现了她的恐惧与担心,他无奈的松开了手,打开门走进房里,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掀开了一张白布,白布下一个整洁的画架倏然出现在了佳音的眼前。
“这是?”佳音满眼狐疑的呢喃着。
“我昨天,无意间看见了你包里的画本……”
听到他说的,佳音不自觉的拉紧了皮包的肩带,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看见了,那他一定觉得她很没用了,他一定也和孙菁一样,觉得她不会画图还要学设计,太异想天开了。”想到这里,佳音轻咬着唇,自卑的低下了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云少霆步步逼近,语气抱怨的说着。
佳音的目光低垂着,不安分的开始辗转,她在等着,等着云少霆的责骂,骂她异想天开,骂她认不清自己。
“你明明看过我的设计稿,你该知道我可以教你,既然你不会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找你!”佳音倏然抬眼,目光惊愕的望了他一会儿,渐渐呆滞的说,“我~我只是不想烦你。再说……”
“再说什么?”
佳音望了望他,满心自卑的说:“再说我很笨,网页上的学习教程我都已经翻遍了,别人都能画的好,就我不行,我也怕到时候我学不会,你会失望生气。”
“学习教程?”
“恩~”佳音点了点头,说,“就是网上搜来的教学视频,我试过很多次了,都画不好。”
“呵、呵、呵……”听了她的话,云少霆不禁无奈的笑了,他连连摇头,轻点着佳音紧蹙的眉间,有爱的斥责道,“你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还是太没自信了?要真看看视频就能学得会,这大伙不都成大画家了,绘画是有技巧的,你连怎么入门都不知道,却想直接画好一幅图,太天真了吧?”
“那我要怎么学?”佳音倏然抬眼,有些懵懂的问道。
云少霆没有说话,拉起她的手便走进了屋里。
画板下方微微凸起的一块木板,刚好放得下一只铅笔,画板前,还有一块方椅,佳音刚被迫落座,云少霆便拿起铅笔,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从如何握笔开始,教她怎么样去画素描。
他灵活的手腕,紧贴着她慢慢移动摇晃,像是跳舞般的,在那洁白的画纸上,留下了一条不深不浅的铅笔印。
可是笨拙的她,手腕像是被定上了螺丝钉一样,木讷而又僵硬,无论云少霆怎么牵引,她都像个木头人一般,只会跟着他的动作,呆滞的模仿。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平时自己画时,她的手腕至少是能动的,然而现在,她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不仅手腕无法活动了,就连整个人,都僵硬紧绷了起来。
想来也是啊,这应该是佳音从小到大第一次,有那么一个人,手把着手去教她什么了,就连母亲和父亲,也从来没有那样过。
他身上的气味,以及她头顶传来的那一阵阵温柔叮嘱的声音,似乎降低了这整个房间的气压,以致佳音都快要喘不过气了,更别谈还要去学什么画画了。
“听清楚了吗?”他一脸严肃的语气,叫唤着半蒙半醒的佳音。
“啊!”她恍然初醒,才发现他正在和自己说话。
“听清楚了吗?”云少霆的话令她不禁语噎,他刚刚是有在说话吧,可她什么也没听清啊,一时无奈,她只能满眼歉疚的摇了摇头。
他嘴角倾斜的笑着,食指轻佻的谈了下她的脑门,说:“你想什么呢你?”
说着,他伸手又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了一旁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云少霆可不是什么人都教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你要是真想跟我学,免不了吃些苦头,你要是害怕的话,现在告诉我也可以。”
“害怕!”正低眉冥想的佳音,听到这两个字,突然目光骤转,不暇思索的说:“谁说我害怕了?”
见了她的反应,云少霆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憋着笑意说:“这么说,你是真的想让我教你咯。”
是,他太了解佳音了,了解她有时说话的不过脑子,了解她骨子里的倔强不服输,所以当他说出那话时,他刻意强调了“害怕”两个字,不过是想要激一激她而已,没想到佳音却真的上了当,不过脑子的就脱口而出了那句让她退无可退的话。
不过,话刚出口,下一秒,佳音显然是有些后悔了,然而有些话说出口需要勇气,收回更是需要,显然她是没有这份勇气的,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你能教我吗?”
听着她犹如蜜蜂嗡鸣般低沉的声音,那一刻云少霆简直得意极了。
“可是……”云少霆一脸坏主意的望着她,稍顿了一会儿,道“可是教人,哪有不收学费的?”
“你想要多少?”一时懵懂的佳音,未解他此话的含义,竟真的以为,他所说的学费,是指钱。
谁知,他却轻咳了一声,然后缓缓靠近,对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这份明晃晃的暗示,佳音若是再不懂,怕就不仅仅是蠢了,她犹豫着慢慢靠了过去。
可是……她没有真的亲上,只是在快要亲上时,从他手中取回了铅笔,转过了身对着画板,佯装画画的模样。
可事实上,那一刻她的目光却在不停地闪烁犹疑着,不知道这样,是否就能让自己平安的躲过这一劫。
直到他起身,重新握住她拿笔的手那一刻,她知道,他没有生气。
不仅如此,想起云少霆刚刚起身时的无奈与失落,她却不禁觉有些好笑,心底里紧张的思绪也渐渐消失了大半。
“以后你闲暇之余都可以来这学,反正你也有钥匙,如果我有时间我会亲自教你,如果没有,我也会想办法告诉你该怎么学。”
“嗯~”佳音乖巧的点了点头……
从那日起,只要一有时间,佳音就会去云少霆家里,两人的接触也开始越来越多,云少霆也与他承诺过的一样,基本都会亲自去教她,如果实在不行,也会留下视频或笔记帮助她。
一开始,佳音心中总有疑虑,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打扰了他,会不会令他生烦,然而,这种情绪,也在日复一日的过程中渐渐淡化了。
他真的是一个极好的老师,每每佳音犯了糊涂,他从不曾吝啬过他的严厉。
可是,当佳音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交上了他布置的作业时,他总是不知从哪儿,会变出一根小小的棒棒糖出来,以示奖励。
第一次的,是一根小熊模样的棒棒糖,当它初次出现在她的眼前,佳音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诧异:“给我的?”
“嗯~”他轻点着头,目光是那样的肯定,仿佛在告诉她,这就是给你的奖励,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佳音却已然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切。
其实,从小到大,佳音都不是很喜欢太甜的食物,然而这一根小小的棒棒糖,却成了例外。
一向爱护弟弟,什么都让给他的佳音,这一次回去甚至都不曾从包里拿出来过。
从那日起,不知怎的,明明不喜甜食的佳音,却开始期待起了他的奖励,这种期待渐渐淹没了疑虑纠结,让她终于愿意放下心来好好地学起了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