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变暖,日渐增多的绿色让人心情敞亮了不少。
天黑的越来越晚了,地里的农活也开始多了起来。
这天晚饭后,玉晓照例侍奉长辈们喝茶。
临睡前,爷爷开口了。
“从明天起,我要到地里监督帮工们干活了。天长了,不能再熬夜了,喝茶的事就停下来吧。”
玉晓心中窃喜,总算熬出头了。
“玉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奶奶好像看穿了玉晓的心思,“从明天起,你每天放学后背上藤条筐到地里拔猪草,拔满整筐才准回家,否则我可轻饶不了你。”
玉晓虽然知道这是爷爷奶奶在故意刁难自己,但拔猪草总比呆在家里好多了。
脱离长辈们的监控,生性开朗的玉晓就像一只放飞的小鸟,边拔草,边唱歌。再回顾回顾当天老师讲的课程,想想学校发生的各种趣事,好不惬意。
尽管玉晓使出了浑身解数,认真观察找到草多的地块,努力让自己动作麻利些,再麻利些,但还是要拔到天黑才能勉强完成任务。
这天傍晚,在玉晓拔草的不远处。
“该收工了。”一起干活的几个中年妇女开始收拾农具。
“你们看那边,是谁家的孩子呀?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其中一位说道。
“是全德家的孙女,叫玉晓,跟我家一个胡同住着。听说拔不满一筐草回家要挨打的。”
“徐姐,就是那个跟着春花一直住在姥姥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哎,说起来让人心疼。全德孙子长林去年不是上学了吗?那孩子,从小就被惯得没个人样,别看长得高高大大的,其实是个怂包。进学校后,无缘无故地招惹同学,反被同学们打得屁滚尿流。”
“活该!就他们家平日里的那副张狂样,早该被收拾了。这些和玉晓有什么关系啊?”
“这是他们家儿媳妇吴氏想出的馊主意。把玉晓接过来,一来陪长林上学,二来多了个使唤丫头。听我那跟她同班的儿子说,这孩子在家可没少挨打受骂。”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那春花呢?怎么不拦着?自己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没少受气,怎么忍心把亲生闺女一个人送进狼窝呢?这心也忒大了吧?”
“春花哪是有骨气的人?听嫁到她家附近的我那小姑子说,春花回娘家后只顾吃喝玩乐,根本不管孩子,也不想以后。”
“这种人也少见,难道她能在娘家住一辈子不成?她娘家容得下她?”
“她娘家哥哥也不是没闹过,但春花娘在家说一不二,欺负她嫂子为人厚道,又父母早亡。这要是换成别家,早闹翻天了。不过,玉晓这孩子可好了,既懂事又勤快,一点不像她娘。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我们去帮她一把吧。”
“走吧。”
一行人扛着农具来到玉晓身边。
“玉晓,还不回家啊?”
“婶子,我还没拔满一筐草哩。”玉晓抬起头来说道,手并没有停下来。
“拔不满不让回家?”
“嗯。”
“天都黑了,婶子们来帮帮你吧。”
“不用,快好了。”
“你就别客气了。”
此后,路过的乡亲们经常会帮上她一把。
玉晓很是感激这些善良的大妈、大婶。
暑期到了。
尽管天气闷热难耐,但爷爷奶奶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给玉晓规定的拔草任务提升到上下午各一筐。
这天中午,气温上升到38度左右,整个大地像着了火一样,烤得人浑身乏力。就连院子里唯一的那棵枣树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这天真热,坐着不动都流汗。”吃过午饭,婶子边收拾碗筷边抱怨。
“婶子,我来吧。”
“你平时多精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也犯糊涂了?现成的丫鬟都不知道用了?”奶奶打趣着婶子。
“娘,我哪有你聪明?我这不是被热昏头了吗?”
玉晓不动声色地收拾着。
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家,谁都可以偷懒,谁都可以闲着,只有她不能。
一切收拾停当,玉晓来到西厢房门口,打算进去歇息一下。
“怎么?想偷懒呀?快去地里拔草。”
“奶奶,今天晚一点去行吗?老师说过,这种天气在地里干活,很容易中暑的。”
“刚读几天书,就想和我掰扯。别废话了,快去!”
玉晓无奈地背起藤条筐,走出家门。
午后的太阳火辣辣地投射到身上,晒得皮肤生疼生疼的。玉晓孤零零地行进在空无一人的乡间土路上。
太晒了!怎么才能既拔到草,又躲避这毒辣的日头呢?
有了,只有钻进玉米地了。
玉晓在玉米地拔着拔着就发现,里边虽然能遮挡阳光,但也密不透风。不一会儿,她的衣服就完全被汗水浸湿了。
“太闷了!”玉晓喘着粗气站起身,好活动一下蹲麻了的双脚。
她瞅了一眼藤条筐,筐底刚刚被草盖严。她摇了摇头,俯下身子继续拔草。
“轰隆隆”,远处传来了雷声。看来要下雨了,赶紧拔,玉晓督促自己。
雷声越来越近。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无处躲避的玉晓只好猫在玉米地里,任凭雨水顺着玉米叶浇向自己。
很快,玉晓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了,雨水还在顺着裤脚不停地流淌。
“啪!”什么东西掉在了头顶,砸得玉晓疼痛难忍。
玉晓吃惊地看着地面。
冰雹!下冰雹了,听说冰雹会砸死人的。
玉晓急忙把草筐扣在自己头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地小了下来,最后终于停止了。
玉晓这才把草筐从头上取下来,摘掉满头的青草。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浑身泥浆,已经看不出衣服的颜色。
她犹豫着是否先回家换衣服,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回家,除了招来一顿打骂外,别无其它。
玉晓定了定神,又开始拔草。
雨后的玉米地里泥泞不堪,踩上去不停地打滑,玉晓艰难地移动着脚步。
天完全黑了下来,已看不清地上哪有草。
背着还未装满草的藤条筐,玉晓失落地朝家走。
“今天的雨可够大的,还掺杂着冰雹。玉晓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走进自家门洞,听到婶子的声音,语气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成分,玉晓停下了脚步。
“出事了才好呢?春花没了念想,八成会改嫁的。”
“也是。”
敢情她们都盼着自己死啊。
玉晓在门洞又停留了一会儿,这才走进院子。
“你还知道回家呀?”看到玉晓,奶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瞧瞧你这身上,像泥猴一样,不如死外面算了。”
“回来了就好。可把我们急坏了,我正打算提上灯笼去找你哩。快回屋洗洗,换身干净衣服,马上开饭了。”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吃什么吃?今天没拔够草,没她的饭吃。”
“玉晓,听到了吗?奶奶的话可是没人敢不听的。”
玉晓默默地转身,先把筐里的草倒出来,然后回到西厢房。
她用脸盆接来水,先把头洗干净,再一点点地擦洗身上,最后就着微弱的煤油灯搓洗换下来的衣服。
此时,玉晓的肚子在咕噜噜地叫。饥饿和疲乏正一起向她袭来。
她勉强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到院子里的绳子上。
然后,她挣扎着回到屋里,一头栽到了炕了,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