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惊恐未消的姜岩只好叫北京的女儿紧急送来一万块钱,归还给了玉晓。
钱拿到手后,事情本该告一段落,但自尊心超强的树旺还是整日垂头丧气,很难从打击中缓过神来。
“树旺,不管怎么说,事都过去了。振作起来,该收秋粮了。”
“你说得轻巧,我胸口堵得慌,且过不去呢。”
“你这是在跟自己家人怄气!你这股拧劲儿,当初就该用在讨要借款上。行了,都是当爷爷的人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别再说了。”
秋收时节,树旺还一直赖在床上。任凭玉晓和辛明小两口忙得脚不沾地,他都无动于衷。
这天下午,娘俩顶着烈日在地里掰棒子。
“娘,咱们这么忙,爹还能躺得下去,你也该说说他了。”
“你爹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这次跟头跌得这么狠,他哪抹得开面见人呀?先由着他吧。只是辛苦你和丛蕾了。”
“我们两个倒没什么。最累的是你。我看着都心疼。”
秋粮归仓后,看着还在怄气的树旺,玉晓心想,是时候该让他认清自己了。
“树旺,你还有没有完?”玉晓厉声说道。
“我生气!”
“生气的不止是你一个人!错是你犯下的,这段时间,你却让全家人都跟着你一起受累。你还要折腾到几时?”
“我有什么错?都是姜岩和树征捣的鬼,他们太坏了!”
“出了事情,不要总怪别人。人家也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钱是你自愿给出去的。我不是说你,之前辛静刚结婚时那么困难,你都不肯帮一把。对一个陌生人你竟然如此深信不疑。你真是利欲熏心了!
“这半年多时间来,你成天和姜岩混在一起,一分钱没挣到不说,把家里的活都给耽误了,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我难道不是为了多给家里挣些钱吗?”
“是。你是想为家里多挣些钱,但结果怎么样呢?人要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什么事适合做,什么事不适合做。再说,人难免犯错,重要的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凡事要多动动脑子,瞻前顾后一些。
“行了,赶快起来吧。从明天起,和我一起做豆浆。”
树旺不情愿地起身了。
很快,姜岩发现,树征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对她那么热情和关照了,反而处处动心思,为自己谋取不当利益。
“树征,这一阵病人比往常多,收入怎么反而少了?”傍晚收诊后,姜岩问树征。
“我怎么知道?你看病,我抓药。我可是一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干活。你难道怀疑我?”
“没有,没有,你别多心。我只是问问。”
“姑姑,我可是真心实意在帮你的忙,你到现在都没给我发过一分钱,我怨过你吗?我体谅你诊所刚开张,用钱的地方多,没想到你反过来冤枉我。你看这事闹的,我好心得不到好报。”
“我不就随口一提嘛。”
“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很伤人的。对了,明天又该去进药了,你拿1000块钱给我。”
姜岩无奈地拿出1000块钱递给树征。
第二天下午,树征进药回来了。
“这次进的药怎么这么贵?”姜岩看着树征手写的进货单愣着神,“有发票吗?”
“药都涨价了,这价还是我好话说尽争取来的。你还想要发票?你以为进货就那么容易?”
姜岩欲言又止。心想,树旺当初每次进货回来,可是每一笔都有发票,交代得清清楚楚啊。
她又想起了女儿送钱时给自己说的话。
“妈,你这事可是做绝了。当初想开诊所时,没人肯帮忙,树旺哥二话不说,把钱借给咱们。没承想你听信别人挑拨,弄到如今无法挽回的地步。有了树旺哥这码子事,今后,村里再没人会帮你。真担心,你会被树征吃得死死的。”
哎,人生没有回头路。
姜岩此时是有苦难言,后悔不迭。
冬天到了,诊所室内温度只有十度左右,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冷刺骨,穿上厚厚的冬装手脚照样还是冰凉的。这是一直生活在北京,享受惯了集中供暖的姜岩始料未及的。
不久,生活自理能力极差的姜岩得了重感冒,无奈之下她关闭了诊所,返回北京。
一直反对她开诊所的家人发现她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急忙把她送进了医院。
仅仅过了一个礼拜,姜岩就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姜岩的女儿向单位请了一周假,专程来村里处理诊所的后续事宜。
“哥,这些没卖出的药看看能不能再退给进货单位,哪怕比进价便宜些都行。还有这房子,麻烦你给找个下家,按原价出售就行。”姜岩的女儿央求树征。
“买回来的东西哪有再退的道理。不过我这人心眼好,我拿去试一试吧。房子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惦记着呢。”
树征带上诊所剩余的全部药品出门了。
他把药品退掉后,把钱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回到诊所。
“我就说了嘛,卖出去的东西哪有退的道理!我好话说尽,人家死活就是不给退,让我白白跑了一趟。”
“那药呢?带回来了吗?”
“诊所都不开了,又不能退货,那些药还有什么用?我扔了。”
“你干嘛扔了呢?退不掉,就是送给乡亲们也好啊。”姜岩女儿已猜到大概。
“那房子呢?找好下家没有?”
“这事你得等机会,不是咱们想卖就有人买的。”树征慢慢悠悠地说。
一周假期所剩无几,姜岩女儿哪能耗得起,只好全权委托给树征,返回了北京。
此后,姜岩女儿多次询问卖房事宜,树征一直以各种借口推脱。最后,不了了之。
得知姜岩去世的消息,玉晓心中很不是滋味。
“听说姜岩姑姑去世了。”玉晓对树旺说。
“活该!她是自找的。”树旺心里的疙瘩始终没能解开。
“人都走了,咱们还是要大度些。其实我挺替姜岩姑姑感到惋惜的。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还有县医院聘用,看看病,坐坐诊,多拿一份工资,多好的事啊。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折腾,非要开什么诊所,身体也不至于垮得这么快。
“树旺,咱们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能拥有一份乡亲们都肯捧场的豆浆生意不容易,咱们一定要珍惜啊!这些年走过来,回头看看当初贷款办厂的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厂子大多都倒闭了,有的还欠了一屁股债。你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瞎折腾了。”
树旺默默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