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晓八岁了。
看着周围的玩伴一个个背着书包踏进了学校,玉晓坐不住了。
秋后的一个晚上,临睡前。
“娘,我想念书。”玉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念什么书呀?你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就行了。”
“那表哥怎么能念书呢?”
“表哥是男孩子。”
“敬品是女孩子,也去念书了呀。娘,我求求你了,让我去吧。”
“行了,别啰嗦了。赶快睡觉。”
玉晓失望地钻进被窝。
母亲的拒绝并没有浇灭玉晓心中的求知欲望,她在被窝里苦思冥想,终于有了主意。好了,就这么办。
第二天,玉晓如往常一样帮妗子料理家务。
下午,看到表哥放学回家了,家里的活也不多了,玉晓对妗子说,“妗子,我想出去玩会儿?”
“去吧,去吧。记着回来吃饭啊。”
“好的。”玉晓蹦蹦跳跳出了门,来到敬品家。
“玉晓,你来了,太好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敬品,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呀?”
“读书识字啊。”
“那你跟你娘说说,咱们一起去上学。”
“我娘不同意。你能不能教我啊?”
“没问题。来吧。”
从此以后,玉晓天天下午到敬品家学习文化知识。
一天下午,玉晓正蹲在墙角自言自语地重温从敬品那学到的知识。
“1加1等于2,2加1等于3……”
“这么想学习?”一个男孩的声音飘过来。
玉晓抬头一看,一个俊朗、和善的男孩子迎面走来,是表哥。
“哥,你放学了。”
“听敬品说你每天到她家去学习,现成的老师你怎么不用?你哥我可是优等生。”
“你都上三年级了,我怕影响你写作业。”
“不会的。你跟我来,我把旧课本找出来,以后就跟我学吧。”
“真的吗?谢谢哥。”
“客套什么呀。”
表哥从抽屉里翻出一年级的课本,递给玉晓。玉晓如获至宝。
“快放假了,等过完春节,我跟爷爷奶奶说说,让你也去上学。”
“太好了,我早就想去了。”
“瞧把你高兴的!”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下午,玉晓和妗子正在磨坊一块推碾子磨豆子。
“还是我们玉晓懂事,你瞧你哥哥和妹妹都不知道过来帮忙。”妗子夸赞着玉晓。
“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你推一把,也可以让你省点力气。磨好豆子,我还想听你给我讲《墙头记》呢。”
“妗子听过的那点戏本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了。明天你就和表哥一块去上学了,以后你会看好多书,懂很多道理的。”
说笑间,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人在家吗?”
妗子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磨坊,玉晓也紧跟在妗子身后。
只见一男一女两位陌生长者站在院子中。
男的六十来岁,身材胖大,一脸威严,身穿崭新的皮袄,头戴一顶毡帽。女的五十出头,身形矮小、瘦削,穿一件当下流行的青色绸缎棉袄,一副高傲姿态。
“稀客呀,你们怎么来了?”妗子又朝正屋喊道,“娘,来客人了。”
妗子拉过玉晓,冲着来人说,“玉晓,见见你爷爷奶奶。”
玉晓不安地望着来人,怯怯地叫道,“爷爷、奶奶。”
奶奶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真是个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谁来了?”姥姥边问边从堂屋走了出来。
看到爷爷奶奶,姥姥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理都没理,径直往回走。
奇怪的是,爷爷奶奶似乎并不在意,跟在姥姥身后进了堂屋。
“亲家母,怎么这么待客呀?”
“这么多年,你们把儿媳妇和孙女都扔给我这个老太婆,现在还有脸到我这来?”姥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你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不是身体一直不好吗?她们娘俩在你这,我是一百个放心。”
“别再扯这些没用的了。说吧,你们今天过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们是来看玉晓的。我和她爷爷都好想她,没想到这孩子出落得这么标致。玉晓,来,让奶奶好好看看。”
玉晓不情愿地来到奶奶身边,
“不愧是我们刘家的人,也该回自己家了。”接着,奶奶扭过头来对姥姥说,“我和她爷爷这次来,就是想把玉晓接过去念书。你和她姥爷没意见吧?”
“你都说了是你家的人,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玉晓了,我跟你没完。”
“哪能呢?我疼她还疼不过来呢。”
奶奶转向旁边的母亲道,“春花,你去给玉晓收拾一下,我们还要赶回去呢。”
奇怪的是,面对婆婆王氏的咄咄逼人,母亲竟连一丝反抗的意识都没有,更未激起她作为一位母亲应有的护犊之心。她只是板着脸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东厢房,去帮玉晓收拾衣物。
奶奶的话玉晓全听明白了。
对于有记忆以来从未谋面的爷爷奶奶说出的这番话,玉晓内心深处产生了极强的抵触心理。再加上看到爷爷奶奶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玉晓更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们。
事实上,玉晓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环境。在这里,有与她相处多年的许多玩伴,还可以在和蔼可亲的妗子身边做小帮手,这些都让她感到既充实又快乐。她真心不愿意离开这个家,更不愿意和家中的每一个人分开。何况,这里还有自己的好玩伴敬品。
玉晓紧跟着娘到了东厢房,央求道,“娘,我不想跟爷爷奶奶走,我只想跟着娘。娘,你去跟他们说呀。”
“玉晓,你不知道爷爷奶奶的厉害,娘哪敢去说呀?”
“那娘和玉晓一起去爷爷奶奶家,好不好?”
母亲摇了摇头,“娘可不想去。不过,娘会想玉晓的。”
听到母亲的话,玉晓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了。
玉晓走到大门口,偷偷地抹起眼泪。
“玉晓,你怎么哭了?”敬品恰巧从自家院中跑出来。
“我爷爷奶奶要接我去他们家。”
“玉晓,你可不能去啊。听说你爷爷奶奶可凶了。我去跟姨说。”
敬品跑进东厢房,“姨,你把玉晓留下吧,我还想和她一起去上学呢。”
“姨也不想,但姨没办法呀。”
“我去求奶奶。”敬品转身又跑到玉晓姥姥身旁。
“奶奶,求求你,别让玉晓走了。”
“我也不想,但玉晓是人家刘家的人啊。”
“小孩子别多事。”王氏斥责道。
无计可施的敬品返回门口,和玉晓抱头痛哭。
就这样,在姥姥一大家人的注视下,玉晓怀着忐忑不安和依依不舍的心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生活了八年的姥姥家,走向停在门口的爷爷奶奶来时乘坐的牛车。
上车前,玉晓又一次回过头来,她隐约看到母亲、姥姥、妗子的眼睛里都含着泪花。
敬品不停地抹着眼泪,挥手向自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