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天津后,一家人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
初冬的一个午后,玉晓和母亲正在院子里整理过冬的大白菜。
媒婆何大娘从外面走进来。
“她大娘,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母亲迎上前去。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去年你家闺女不是和辛家三小子树旺订亲了吗?就是这闺女吧,长得可真俊呀。”何大娘看到了正在忙碌的玉晓,“现在树旺从城里回来了,辛家老爷子想把这门亲事结了。我是专程来贺喜的,顺便商量个良辰吉日。”
“树旺回来探家了?”母亲顺口问道。
“不是,这孩子把城里的工作辞了,以后就在家了。”
“什么?好好的工作怎么说辞就辞了呢?”母亲既惊讶又失望。
“哎,孩子们的事情谁能搞得懂呀?不过,话说回来,守着家,离你近,不也挺好的吗?使唤着方便。大妹子,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不如这样吧,你也琢磨个日子,我先去别家办点事,回头咱们再碰个头,争取早点把婚事办了。”何大娘补充道。
何大娘走后,玉晓问母亲,“娘,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的?已经定下的婚事,结就结呗。”母亲若无其事地说道,“可惜的是,好好的铁饭碗给丢了。”
“你既然这么在意他丢了工作,退婚不就行了。”
“那怎么成?平白无故退婚,我以后还有何脸面回娘家?”
“娘,面子就那么重要吗?”
“人有脸,树有皮,当然重要了。再说,树旺奶奶和他娘前后脚都过世了,他妹子也结婚了,你再也不用像娘似的受婆婆的气了,也不用听小姑子嚼舌根了。”
“咳,也不知道树旺现在的脾气秉性如何,我小时候看着可是不太好。”
“你小时候能懂什么?”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能有多大变化?”
“就你想得多。”
“娘,我觉得,咱就算是不悔婚,也应该好好合计合计。”玉晓停顿了片刻,说道,“你看,树旺他们家三个儿子,家里就一个院子。两个哥哥也都成家有孩子了,一大家人都挤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多不方便呀。你何不趁这机会,让何大娘去跟他们家说,让树旺入赘到咱们家,岂不两全其美。”
“这话我可说不出口,要说你去说。”母亲一口回绝。
“娘,这种事情,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抛头露面啊?人言可畏呐!难道你不想把我留在家里?”玉晓极力说服母亲。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别指望我去说。”
遇到这样的母亲,玉晓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婚礼定在了当年的农历十一月十七日。
婚礼前,父亲给玉晓寄来了一身衣服。深绿色的裤子,带金黄色花朵的红色条绒上衣,既喜庆又典雅大方,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玉晓明白,父亲已经尽力了。
婚礼这天,玉晓穿着父亲精心购置的衣服,在迎亲人员的引领下,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树旺上了前面的另一匹黑色大马。
迎亲的、送亲的人员加在一起,足足有五六十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辛庄进发。
进到辛庄,鞭炮齐鸣、锣鼓声四起,路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新娘子好漂亮”,“那身衣服衬得人更美了”……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议论着。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嫁给一个离了婚的”,“辛家那么穷,还是富农成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群大娘、大婶悄悄嘀咕着。
玉晓在伴娘的搀扶下被迎进新房,安置坐在炕上。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炕上有四床新粗布被子,两床褥子外加两个枕头。屋里家具虽不是新的,但还算齐整。
婚礼仪式结束后,一对新人进入洞房。
“玉晓,你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我可不记得你小时候长啥样!”
“想不到你会同意嫁给我。”
“那以后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树旺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
“你去干什么?”
“没事。”
“家里的事怎么安排,你跟我说说呗。”
“你看着办吧。”树旺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这叫什么事呀?新婚第二天就能撇下新娘子独自出门,还有没有一点家庭观念?
“玉晓。”
门外的一声呼唤打断了玉晓的思路,玉晓站起身,走到门口。
“还认识我吗?”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出现在玉晓面前。
“你是?敬品!这么多年不见,差点就认不出来了。快请进屋。”
“玉晓,见到你太高兴了。让我好好看看,”敬品上下打量着玉晓,“比小时候更漂亮了。”
“你还不一样,越发水灵了。”
“听我娘说,你回刘庄后,吃了不少苦,我心疼得哭过好几回。”
“哎,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吧。你呢,订婚了吧?啥时候办喜事?”
“订了。说来你也认识,树旺本家,叫树勋的。”
“树勋,我还有些印象,话不多,挺有主见的一个男孩子。”
“我娘说他本分、踏实,靠得住。”
“你娘真有眼光!”玉晓竖起了大拇指。
“咦!树旺呢?”
“他出去了。”
“新婚第二天不帮着你熟悉这个家,这不合常理,也太过分了吧?”
“我同意了的。”玉晓替树旺掩饰。
“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嫁给了……”敬品话已说出半截,感觉不对劲,及时止住了。
“不是拗不过我娘嘛!敬品,你跟我说实话,树旺是因为什么离婚的?他有哪些毛病?”
“我出门前,我娘可是嘱咐我别瞎说来的。树旺这么多年一直在城里工作,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敬品迟疑了一会儿,“哎,我是肚子里盛不住话的人。这么跟你说吧,树旺这个人爱吹牛,吃喝赌都沾一点,嫖是没有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不近女色。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
“你问这些干什么?莫非想跟他打架?我不会惹事了吧?”
“瞧把你急的。放心吧,我只是想多了解树旺,没别的意思。”
“那我就踏实了。”
回媒是冀中平原的一种习俗。一对新人结婚后的第二天或隔天(第三天)要一起回娘家,娘家也会准备丰盛的酒菜招待亲朋好友以及这一对新人。
玉晓回媒的日子定在隔天。
吃过早饭,玉晓和树旺动身赶往娘家。
到了娘家,自然少不了一番热闹。
酒席上,玉晓和树旺挨桌敬酒,感谢大家的光临,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
到宴会结束,收拾完毕,太阳已经西斜。
玉晓和树旺告别母亲和妹妹玉容,紧着往家赶。
冬季天短,他们到家时天就暗了下来。
经过多半天的折腾,有些疲惫的玉晓想先进屋休息一下。
她掀开门帘,眼前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里除了炕上的几床被子,自己陪嫁的两个箱子,所有的家具竟然都不见了。
玉晓呆呆地愣在那。
过了片刻,她回过神来,“树旺,你快来呀。”
树旺走进屋来,扫视了一眼,脸上并没有丝毫诧异。
“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你跟我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树旺躲避着玉晓的眼神,就是一声不吭。
“你倒是说话呀?”
“我没什么好说的。”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没一句解释?”
树旺又沉默了。
双方僵持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玉晓独自回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