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然刚接上花儿,这边忙不跌地和老师致谢,那边电话又拚命地响起来。
是刘万名!顾晓然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她已做好了和他大吵一场的准备。
刘万名的口气却出奇的软弱:“喂,然然。”
“别叫我然然!”顾晓然没好气地叫道。
“你放过我吧。”电话那头,刘万名用从未有过的乞求的口吻说道:“这样拖下去对你和花儿都不好,只要你答应离婚,房子、车子、花儿全归你,我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你还挺大方!”顾晓然冷笑了声,她让花儿去后座坐好,让花儿在车里等她。关好车门,顾晓然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问道:“这算是你对我们母子的交待吗?”
“不然呢?”刘万名反问道,语气中明显带有不快,他极力控制着情绪,继续小声说道:“你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房子是我爸妈交的首付,车子是我用结婚彩礼钱和借来的钱买的,我一个月工资才五千多块。房子、车子全给你了,我现在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怎样?”
“活该!”顾晓然在心里骂道,嘴上却说:“怪我喽?你好歹一月还有五千多块钱的工资,我呢?为了花儿和这个家,我连工作都辞了。我一分钱工资没有,怎么还房贷?怎么抚养花儿?我们娘俩吃什么?”
顾晓然一连串的发问,让刘万名一时接不上话来。
沉默,两人都沉默着。
顾晓然突然意识到她和刘万名的这通电话,听起来像是彼此诉苦,其实本质上是在谈判。他们已经成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不过是在做一场分手前必须的切割而已。
顾晓然冷静下来,她放缓了语气,说道:“花儿的抚养费你必须得出,法律规定你需要抚养她到十八周岁。”
“一个月多少钱?抚养费?”刘万名问。
顾晓然一边在心时盘算着,一边回答道:“花儿的伙食费一天至少30元,衣服啥的花消每月至少500元。还有学费,每学期学费3600元,一年7200;花儿体质弱,经常感冒,每次去医院少说也得三四百块,医生说她需要调养,营养费……”
没等顾晓然说完,刘万名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在电话那头叫道:“这么算下来一个月不得三四千块?!之前我给家里的零用钱每个月也才三千块,你们不也过得好好的?”
“你也知道你才给三千块啊?”顾晓然的无名火一下地被刘万名点燃了,她大声喊道:“三千块只够花儿一个人用的,我每天是怎么生活的你问过吗?我几年没买过衣服了,你知道吗?”
“算了算了,”刘万名怂了下来,他嘟嚷道:“那你也不能指望靠花儿的生活费过日子吧?”
“我以后怎么生活不劳你费心。”顾晓然也冷静下来,问道:“你这算是答应给抚养费了吗?每个月三千,给到她十八岁。”
“三千?!”刘万名大声叫起来:“最多一千五!如果我给花儿抚养费的话,房子就不能给你,房子每月还贷也要一千多,你只能二选一。”
刘万名的账算得更细,顾晓然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悲哀。和刘万名结婚到现在,还真没想过刘万名竟然是这种无情无义、世侩低俗,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男人。
见顾晓然没有回答,刘万名继续说:“顾晓然,我有错在先,但我能给你的也只能这么多了。你如果不同意离婚,我们俩也没法再过下去了,大不了咱俩就这么耗着。我出去租房子住,不会再给你们生活费了,也不会再回家,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顾晓然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和刘万名继续“谈判”下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口说道:“好吧,就这样吧。”
“就怎样?”刘万名追问道:“你还是不同意离婚?你何苦呢?我都说了……”
“离婚!!”顾晓然突然失去了控制,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她的声音大到连马路对面扫地的清洁工都被吓了一跳。他隔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停下手中的活直愣愣地看着顾晓然。
坐在车里的花儿也吓得打开车窗,怯生生地看着顾晓然,小声叫道:“妈妈?”
顾晓然按掉电话,泪水像两串断线的珍珠顺着脸膛扑漱而下。
顾晓然载着花儿漫无目的地大街上开着车,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绿灯亮了,顾晓然完全没有看见,跟随在她车后的汽车拚命地狂按喇叭。顾晓然抬起头,她看到的绿灯是斑驳模糊的。
花儿懂事地从后座探过身,递给顾晓然一块纸巾。顾晓然擦了擦眼睛,苦笑着对花儿说:“花儿,咱们去姥姥家住,好吗?”
“姥姥不喜欢我,”花儿脱口说道,但她立刻又改口说:“可是,我喜欢姥姥!我想姥姥了,我们去吧。”
可怜的花儿!
顾晓然打开转向灯,向她妈妈家的小区方向驶去。
马路上的行人不多,汽车却不少。顾晓然觉得自己就像赶赴刑场准备慷慨就死的囚徒一样,这一刻她的内心是悲凉的,也是绝望的。
顾晓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胆气,历来开车小心的她,此时却一辆接一辆地超着车。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顾晓然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国际歌》的这段歌词。
该来的总会来的,除了生死无大事。这是顾晓然在亲历父亲去世的整个过程中得出的人生感悟。
父亲生前是农场的场长,他一生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是弹吉他唱歌。顾晓然对父亲记忆最深的是她小时候,每年夏天父亲总会带上她去农场的苹果园里弹琴唱歌。一开始是父亲自弹自唱,后来父亲弹琴,顾晓然跟着父亲一起唱;再后来,是顾晓然唱歌,父亲伴奏。
而父亲教给顾晓然的第一首歌,就是《国际歌》。
顾晓然这时候想起父亲,心中百感交集。如果父亲还活着,他一定会对顾晓然说:回家!有爸爸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有爸爸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这是父亲在顾晓然小时候经常对她说的话。
可是,爸爸已经不在了。现在,不仅没有人保护顾晓然,她还得保护好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