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忠诚与背叛: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红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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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女人无叛徒(14)

张露萍,四川崇庆县人,投奔延安之前是成都建国中学女子班的学生。1935年秋,十四五岁的她考上了成都建国中学女子班,并改名叫余硕卿。在这个女子班上,有位瘦瘦的姑娘,叫车崇英,是当时中共四川省委军委领导车耀先的女儿。张露萍与车崇英的座位挨着,张露萍(当时名为余硕卿)天性活泼,爱唱爱跳,人又长得漂亮,自然得到同学们的异常关注,车崇英对她当然也很关注,后来慢慢地将其引上了革命道路。解放后,作为好同学的车崇英曾经有过对这一时期张露萍的回忆:“我和张露萍都是成都建国中学的学生。1935年秋,张露萍也考进这个学校,我们同在初女五班。她聪明、刚毅、天真、活泼,爱唱歌,喜欢打乒乓。我们常常谈论人生的向往,讲妇女的社会责任。由于我们志趣相投,情同手足。后来,同我坐在一起的周玉斌、杨梦萍,也常常在一起摆谈,特别是东北三省失守、平津沦陷,‘一二·九’学生运动的迅猛发展,成都的抗日气氛越来越浓,我们唱起了流行的抗日歌曲,又到校外参加救亡团体的活动。这样,我们四人便结拜成姐妹:周玉斌年长,是大姐;露萍其次;梦萍行三;我最小,行四。1936年秋,北大学生韩天石到四川搞学生运动,发展‘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我们姐妹四人平时就受我父亲的革命熏陶,懂得只有反帝、反封建,才能拯救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因此,韩天石在成都组织秘密报告会时,我们四人都去参加了。记得那一天的天气特别好,秋风拂面,气候宜人,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激动。那一天作报告的还有从根据地来的肖玲大姐,她向我们讲了革命形势,革命的任务。也就在这一天,我被批准参加了‘民先队’;后来,我又介绍玉斌、露萍、梦萍加入了‘民先队’,从此,我们不仅是姐妹,而且又是同志了。1937年,我父亲车耀先主办了《大声》周刊。这时抗日烽火弥漫全川,国民党反动派消极抗日、积极投降的阴谋已经暴露,父亲便在周刊上连续发表文章,揭露国民党破坏团结,制造摩擦,枪口对内,以达到投降日本帝国主义的罪恶目的。父亲置个人安危于度外,大声疾呼,并组织成立了统一战线,同国民党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我们姐妹四人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尽我们的赤子心,度过了多少难忘的日日夜夜。1938年初,露萍、玉斌向我表示了想去延安的愿望,并要求我向父亲转达她们的想法,希望得到我父亲的帮助。我非常赞同,只是由于我幼年时右腿残废,不能同行。后来,由我父亲通过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把露萍、玉斌,还有同班同学李隆蔚、刘苹非等四人顺利地送到了延安……”

可以说,革命家车耀先是张露萍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因为他的原因,张露萍和车崇英、周玉斌、杨梦萍成了志同道合的四姐妹。在离开成都之前,她们四人手握车耀先办的革命刊物《大生》1937年1月,车耀先创办《大声》周刊,该刊出到13期被国民政府查封。

车耀先随即将其改名为《大生》周刊继续出版,仅发行5期,即又被取缔。车耀先再以《图存》周刊取而代之。后几经周折,《大声》周刊于1937年11月复刊。在草地上特意照了一张照片,在那张相片后面,张露萍写下了如下诗句:

“真理”织成了她们的心幕,“亲爱”时刻从心弦弹出,胜利更是充满了她们的内心,微笑代替了她们的一切情绪。这些礼物是谁送的呢?是谁?就是手握着的它,可爱而可敬的《大生》呵!

可以看出,那个时候的张露萍已是个志向明确、热血沸腾的进步青年了。奔赴延安、向往革命,是她当时的全部理想。

在张露萍与几个好友投奔延安途中,巧遇几位重庆高工校的男生与他们同搭一辆车到延安参加革命。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国民党军官的追踪与督察的惊险经历。当年与张露萍一路同行的重庆高工校的男生之一、后任江津白沙川南工业管理学校领导干部的胡代华,在1983年10月3日回忆了与张露萍同行到延安一路上的情景:

1937年11月中旬至下旬,秋末冬初,我们重庆高工校的几名青年学生决心投奔延安,先到了成都北门汽车站。重庆学生的装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都是穿着卢作孚公司出的那种三峡牌芝麻呢布做的学生装。这时汽车站来来往往聚了一批人,也是准备去延安的,有二男三女五个人,其中一个女的穿的服装很朴素,她就是张露萍,当时的名字叫余硕卿。这学生齐耳的短发,十六七岁,大方端正,红红的苹果脸。她主动招呼我,说她是成都建国中学的,我看样子她是成都一行人的头,别人叫她“姐姐”、“二姐”什么的。我就把我们三个高工校的同学介绍与她认识了。开始都没有谈到去延安这个话题,后来大家熟悉了,一谈,原来都是抗日救亡的同路人,所以大家都同声说:以后互相关照。之后我们一起坐上一部从成都至宝鸡的客车。

汽车直开宝鸡,车上一位川大的教师,看样子四十岁上下,河南新乡人,姓什么忘了。看上去此人很斯文,我们就主动与他交谈,他说他喜欢我们年轻人。车到第一站广元后,我们住在一个旅馆,那个川大的教师告诉我们这一路上土匪多,要我们注意安全。第二天,车换成了敞篷车,没有座位,我们也不好多问,司机还是原来那两个人。车到川陕交界,叫作朝天驿的地方,是一个小镇,来了几个国民党的兵,不买票强行乘车,也不和谁打招呼就坐进驾驶室。我们赶快叫余硕卿等几位女同学坐到车角去,我们几个男同学围坐在她们的外面。可那几个国民党兵却故意从女同学的身边踩过去,还说下流话,大家只好忍受着,不理他们,车行一小时后,这些兵下车去了,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时天已下起小雪来,就只能在一个小地方住下。第二天起来一看,漫天大雪,司机说这下走不成了,明天再说,我们只好多待了一天。没事干,大家坐在一起就开始摆龙门阵。我们的一位男同学就请“二姐”余硕卿说说成都的事,余就介绍说:这年上半年成都的救亡活动很热烈,街上演剧、唱歌、跳舞,各学校都办了壁报,车耀先办了个叫《大声》的刊物,这半年来,她说她因为一直看这个刊物,所以学到了很多知识,看清楚了国民党的腐败无能,她越说越气愤。接着我介绍说:我们重庆救亡运动有个《新蜀报》编辑叫漆鲁鱼,有40多岁,带个眼镜,是从新四军部队中受伤回到重庆的,地下党是他先搞起来的,他写社论,组织我们搞读书活动。“西安事变”后,重庆的救亡活动就搞起来了。这时,大家又谈起“西安事变”。余硕卿说:“西安事变”的内部情况不清楚,但是共产党和国民党打了十多年,抓住蒋介石不杀,这是个了不起的事情。看上去余硕卿十分佩服共产党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于是大家又谈到范长江的通讯。余硕卿说,她早听车耀先说过,还说毛泽东对抗日救亡都有著作论述,抗日救亡是共产党提出来的。看起来她的消息比我们灵通,道理比我们懂得多,后来才知道她经常与车耀先等地下党领导人接触,受他们的引导和教育。谈到“卢沟桥事变”,谈到蒋介石不抗日,大家越说越气愤,余硕卿说:蒋介石就是卖国贼,他把东北三省卖了,现在华北四省又危急,我们到延安,就是为了抗日。她的抗日激情和对延安的向往,深深地感染了我们,所以我们相互之间也变得亲切与亲近了。

次日天晴了,车开前来了一位国民党军官,大摇大摆地坐上驾驶室,对我们好像不放心,大家感到紧张起来,不敢再提到去延安的事,只说到西安考学校。第二站等汽车发动时又来了一个军官,比昨天那个年轻些,穿着整齐。这两个军官在一边嘀咕一边朝我们看,后来前一天来的那个军官下车了,看来他们是在轮换监视我们。

车到第四站是凤县。我们在叫做双石铺的地方找旅馆住下了,偏偏那个国民党军官就住我们隔壁,大家不敢多说话,吃了饭就睡觉。

到了宝鸡后,余硕卿悄悄对我们说,要找个便宜点的旅馆住,这样好甩掉那个军官。他果然不来住,但此人很狡猾,很快又把我们找到了,并很凶地对余硕卿说,小姐为什么要找这么个很脏的地方住下呢?余硕卿说,我们都是穷学生,没钱住好的。那军官似乎信了,就走了。我们以为这样就摆脱了盯梢,结果第二天乘宝鸡到西安的火车时,发现那家伙也在我们身边坐着。这时,那个军官向我们摊牌了,他说他也赞成国共合作,有意想套我们的话。余硕卿很聪明,忙给我们递眼色,于是大家都不理他。后来那军官死缠着要问我们到底干什么去?我们只好对他说是到西安考学校,他连忙说好、好,并说:“我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汉口办了个复光大学,我可以介绍你们去。”他自己吹自己是校官推荐的,可以介绍去。但我们不敢随便理他。到西安已是半夜了,又住在一个小旅馆里。那军官仍跟着我们。余硕卿就悄悄对我们说,“我来应付他,你们几个男同学拿介绍信先到八路军办事处去联系。”于是,我们陆续摆脱了那军官的纠缠,后来机智的余硕卿也来到了八路军办事处。接待人员对我们很热情,表示欢迎我们去延安,但提出要考试。结果是个别口试,题目是共同的:延安很苦,吃小米,风沙大,你们去怕不怕?我听余硕卿抢先勇敢地回答道:“我不怕苦!要革命连命都舍出来了,还怕啥苦?”我们都这样回答,结果全被收了……在这个时候,张露萍做了一件事: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黎琳”,这一次改名是她出自对革命的追求和告别旧世界的一种境界的提升:琳,美玉,女性;黎,黎明,朝霞。一个追求革命理想的美丽女性。

到延安后的张露萍(改名为黎琳),就像一只飞出牢笼的自由鸟,她兴奋,欢乐,充满着幸福感。虽然那里条件艰苦,但张露萍依然整天生活在快乐之中。有时也会耍点小脾气,尤其是来自天府之国的她吃不惯小米和窝窝头时,会像所有爱撒娇的小女孩一样,在朋友之间发发牢骚。她曾写信给革命的恩师车耀先,说:“我多想吃成都的米花糖啊!”车耀先热情地回信教育她:“思想改造是长期的。青年必须通过艰苦的磨炼,才能成为真正的革命战士。”后来她进了抗大,直接接受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教育。张露萍的学习成绩很好,她聪明机灵,又爱唱爱动,长得又漂亮,所以很受大家的喜爱。每次学校和延安有什么大活动时,经常有她出面指挥唱歌。抗大毕业后,她被分配到中央军委通讯学校学习无线电通讯技术,在这里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9年,经组织批准,张露萍和同时到达延安的革命青年陈宝琦后改名李清,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国家交通部部长。结了婚。新婚不久,突然有一天她对丈夫说:“宝琦,领导要派我回四川从事地下工作。”“领导?哪位领导?”丈夫宝琦以为年轻妻子跟他开玩笑。“是……是陈云同志。”张露萍不想瞒着自己的丈夫,虽然她接受的是一项特殊任务:打入国民党内部的情报间谍任务。“陈云同志?那……那一定是特别重要的任务。”陈宝琦马上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年轻妻子要去接受这样重要的任务,所以他有些担心道:“你一个人去,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去?”张露萍搂着丈夫的脖子,温柔而又不舍地:“是叫我一个人去,因为任务很特殊,我们两个一起去反而会不好的……”宝琦明白了,说:“可我很担心,你还不到20岁的四川娃儿。”张露萍立即小嘴一撅,说:“哼,小瞧我!”宝琦笑着用手指顶着娇妻的鼻子,说:“看你这样,不还是娃儿嘛!”说着,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等着我,等胜利了,我就回来。”第二天,延安兵站上,张露萍对自己的丈夫留下这句话后,便依依不舍地踏上了新的革命征程。

这一幕,对她的丈夫来说,是记忆中他们夫妻俩的最后一次定格。几十年后,张露萍的丈夫回忆起那一幕,仍是深情难忘:“当时天气很冷,但张露萍的心却热乎乎的,充满了战士出征前的豪情。我们互相鼓励,别后虽然天各一方,但一定要忠于党,奋发地为人民工作。依依不舍之情,至今难忘!”

从这一天开始,曾经名扬一时的“干一场”,再也没有在延安出现过。不过,几天后的成都街头,则多了一位异常洋气和美丽的年轻女郎。她就是张露萍。

不久,张露萍在组织的安排下,很快抵达了山城重庆。这里是国民政府的陪都,此地到处都是特务和警察。这一天,一辆从成都方向来的汽车,满载乘客驶进车站。车子刚停稳,稽查处检查哨的几个特务便快步过去,挨个盘查下车旅客。一位头戴法兰绒小帽、露出披肩的长发、身穿浅咖啡色薄呢连衣裙、脚蹬棕色小皮靴、手提着精致小羊皮箱的时髦女郎出现在特务面前。她那目中无人的傲气,竟然让一向狗仗人势的小特务们看傻了,呆呆地接过她递来的证件,一定神,才发现那位傲气凌人的小姐早已出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