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忠诚与背叛: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红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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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背叛的代价(11)

1939年秋,胡有猷离贵阳来重庆,准备奔往延安抗大学习,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发动第一次反共高潮,大肆捕杀赴陕北青年,没有去成。经党组织同意,来到重庆中华职业教育社工作,开展统战活动,深得该社负责人黄炎培和著名民主人士沈钧儒的嘉许。蒋介石制造“皖南事变”后,重庆白色恐怖更加严重,他转移到川北一带做地下工作。1943年,他调回重庆,先后在寸滩中心学校、广益中学、建川中学和中华职业学校任教。他在中共中央南方局青年组领导下,根据“勤学、勤业、勤交友”的指示,积极进行革命活动。这段时间,家乡亲友曾多次劝他回黔竞选国大代表,有人还推荐他去当凤岗县长和遵义教育局长,都被他婉言推辞,他说:“我对政界工作不感兴趣,我热爱的是教育事业。”实际上,他抛弃个人名誉地位,完全是为了革命的需要,服从党的决定留在重庆从事革命斗争。

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共中央南方局迁往南京,党在重庆建立了四川省委。次年又建立了地下重庆市委。这时的胡有猷在市委委员彭咏梧的领导下,专门从事学运工作。

为了更好领导和开展全市学生运动,市委决定成立沙磁、北碚及城区南岸三个学运特别支部。胡有猷任北碚特支书记,负责北碚各大中学校的党组织和学运工作。北碚是重庆重要的文化区之一,有乡村建设学院、湘辉学院和勉仁中学等数十所大中学校,党的力量比较强。党员分别由南方局青年组和重庆、巴县地方党组织领导,同一个学校就有三个系统互不联系,没有形成统一的战斗的组织,胡有猷首先花了很大力量来清理关系,建立了统一的党支部。

1947年暑假的一天,山城骄阳似火。胡有猷顶着烈日来到城区莲花池,向乡建学院学生党员甘光余布置工作,在听取了甘光余汇报学院的情况后,又向甘传达了市委决定:“乡建学院建立统一支部,由你担任支部书记,回去要尽快把学生组织发动起来。”之后,在胡有猷的直接领导下,北碚地区的学运风风火火,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我党的组织发展工作也十分活跃,一批优秀青年加入到组织中来。

1948年春天,正当声势浩大的爱国学生运动搞得敌人焦头烂额时,特务机关发现了重庆市委秘密印发的《挺进报》,随即党内又出现了叛徒,形势更加恶化。4月中旬,胡有猷接到上级的紧急通知,说党内出现了叛徒,要他提高警惕,防止发生意外。同时,得知他的直接领导人、市委副书记冉益智,已经由城内转移来到北碚。他深知情况严重,赶紧通知了有关同志,销毁、转移了秘密文件,作了各种应急准备。

4月17日下午,胡有猷正在教室上课,突然有人通知他到院长办公室。他警觉到可能发生意外,但仍沉着镇静地走进院长办公室。

“你是胡有猷吗?”一个便衣特务问。“我是。”他微微点头回答。“胡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特务假装客气地说。“好吧!先找我妻子拿点衣服。”他想趁机把被捕的消息告诉妻子。

“不行,你的女人也一起带走!”特务恶狠狠地给他戴上了手铐。敌人在他家里没有搜出什么东西,就把他的妻子和保姆也一起抓走,并夺下了她们怀中的两个孩子,扔给邻居。他们被抓走后,半岁的女儿哇哇哭叫,两岁的儿子不停地呼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育幼院离北碚中心还有十来里路,山高路窄,特务怕胡有猷逃跑,一押出校门,就将他捆在滑竿上抬走。快到北碚街口时,特务突然问他:“你认识蒋启予吗?”

他蓦然一惊:难道蒋启予也被捕了?平静地回答:“我不认识。”“他家住在什么地方?”特务又追问一句。“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么知道他住在哪里?”胡有猷放心了,敌人不知道地址,说明北碚师范的党员蒋启予没有发生危险。但出乎他的意料,特务押着他走了一段路,竟直接走到蒋家对面马路口的缝纫店。一个特务拿着一封信,冒充蒋的朋友,欺骗蒋的母亲说,是蒋启予约他从沙坪坝赶来的。蒋母不知真情,就叫保姆马上到街上去找蒋。胡有猷见状心如火焚,只有一个念头:快想办法营救同志!这时,蒋的妻子坐月子睡在里屋,发觉情况有异,伸出头来探望。胡有猷急中生智,想到自己常去蒋家,与蒋妻相识,于是故意咳嗽一声。当蒋妻用惊诧的目光看他时,他故意低下头,装着不认识。胡的反常举动,引起了蒋妻的警觉,她赶忙抱着小孩,装着逛街,抄小路拦住回家的蒋启予,叫他赶快过江,转移到隆昌老家去。胡有猷见蒋妻镇定地抱着孩子回来,估计蒋启予可能已经安全脱险。他为自己巧妙地保护了同志而暗暗高兴。

特务等了一阵不见蒋的踪影,知道上了当,就将胡有猷押到兴江旅馆一个房间,进行突击审问:“快说,蒋启予是不是共产党?甘光余是不是共产党?”

胡答:“我不认识他们,是不是共产党我不晓得。”特务“啪”的一声打了他一耳光,进一步追问:“你与乡建学院的甘光余是什么关系?”

“我是育幼院的老师,教的是小学生,与大学没有什么关系。”特务见他不说,就用被盖捂住头打屁股,打一阵问一阵,结果什么也没问出。当时,胡的妻子也押在那里,他趁没人时悄悄暗示她设法通知同志。后来,甘光余收到胡妻托专人送去的信,及时采取了措施,使党组织避免了损失,这是后话。

17日傍晚,夜幕下一辆美制囚车沿嘉陵江岸向重庆市内急驰。车上,紧铐双手的胡有猷陷入了沉思: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捕?敌人为什么知道蒋启予的地址和甘光余的名字?凭着多年地下工作的经验,他分析可能是上级领导人出了问题。他感到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在敌人威逼下叛党出卖同志是最可耻的,因此不管自己面临多么严峻的考验,都要坚定不移地保卫组织,保护同志。

胡有猷很快也知道了自己的被捕,是因为市委副书记冉益智出卖的。而蒋启予、甘光余也是叛徒一起供出的。好在由于胡有猷给蒋妻的巧妙暗示,使蒋启予得以虎口脱险,甘光余和北碚的其他党员也没有发生意外,北碚的党组织因此得以保存了下来。

再说敌人从叛徒的口里知道胡有猷是中共地下党北碚特支书记时,便妄想从他身上打开缺口,把北碚地区的中共党员一网打尽。在用尽了种种酷刑,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时刻,特务们只好拿出最后一张“王牌”——让叛徒出面“对质”。

“老胡,快招了吧。我和你的身份、职务,他们全知道了。”叛徒冉益智用卑怯的目光望着胡有猷,低声下气地“劝说”。

“无耻!”胡有猷凛然挺立,大声呵斥叛徒,并对特务说:“既然你们知道我是共产党员,特支书记,那就别想问出什么东西。”胡有猷受尽毒刑拷打,但他所领导和发展的数十名共产党员,一个也未暴露。

特务撬不开革命者的铁嘴,只好求助于叛徒这根“稻草”。1948年7月27日,重庆各报刊载了叛徒冉益智的“自白书”和“供词”:“北碚区之胡有猷,曾在湘辉学院吸收金臣麟,在乡建学院吸收吕雯然等为党员,在北碚师范有外围组织创造研究社及群众三人。”敌人根据冉的供词,先后逮捕了金臣麟、吕雯然、甘光余等人。由于金、甘、吕,是通过胡有猷来领导的,冉益智和他们没有见过面,不敢与他们“对质”,更供不出他们所领导的党员,因此,敌人仍千方百计在胡有猷身上打主意。在叛徒指认和敌人严刑逼供的极端险恶情况下,胡有猷明知吕雯然是共产党员,甘光余是支部书记,金臣麟与自己是同一个党小组,可始终坚持不承认他们这些人是中国共产党党员。由于胡有猷坚定不移地守卫住保护同志的坚强防线,使这几位同志能够否认自己是党员,能够在公开审判时申辩开脱,于1949年初国共和谈时保释出狱。他们所在的乡建学院、湘辉学院和北碚师范的党组织,一直到重庆解放也未遭到破坏。

敌人没能从胡有猷口中得到任何东西,便把他长期监禁在阴森可怕的人间魔窟——渣滓洞。1949年11月14日,胡有猷和江竹筠、杨虞棠等十几位难友一起,被反动派枪杀于电台岚垭。胡有猷有四个孩子,大儿子名“庆中”,二儿子名“庆国”,一对孪生兄妹名“庆新”和“庆生”,儿女名字末尾四字联在一起,就是“中国新生”。一位忠诚于中国共产党的优秀战士,他将自己的全部心愿和希望,都倾注在新中国的诞生和下一代的成长上,自己则被无耻的叛徒出卖后牺牲了……没有比这样的教训更深刻了!然而,叛徒冉益智的可耻行为并没有在招认胡有猷等一批下级地下党员后停止,相反,他正在向敌人出卖更多更高级别的党组织成员。在冉益智被捕的当天,特务如获至宝地把他押回重庆特务机关所在地,直接交给了徐远举亲自审讯。

“你把《挺进报》头目刘国给我交出来!”徐远举知道身为中共重庆市委副书记的冉益智肯定对《挺进报》的事一清二楚,所以一见冉,便直截了当地说。后来有人评说道,如果这个时候冉益智对叛变行为后悔的话,还是有改过的机会。因为他可顺着徐远举的话,借口说刘国是上级,地下党的规定是下级不知道上级的住址,如此可以推脱审问,然而冉益智却与此相反,他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一副身为共产党重要领导者的优越姿态,竟然恬不知耻地对徐远举说:“哈,你们搞错了,刘国根本不是我的上级,他只是沙磁学运特支书记,相反,我是他的上级!”并且告诉徐远举,刘国已按照他的安排转移到荣昌,等候他的下一步指示。

“好啊,既然这样,请冉先生把刘在荣昌的地址告诉我。”徐远举拍了拍冉益智的肩膀说。刘国就是这样被自己一直“尊敬的领导”出卖的。

冉益智又指认已被捕的刘国定是中共重庆市工委书记,许建业是市工委委员,分管工人运动,还交出了一批学校地下党组织成员以及地下党外围组织“六一社”的组织机构和社员名单。

在地下党同志眼里,冉益智被捕前后判若两人。被捕前,冉益智在党内的印象是“经常表现出革命的坚定”、“机警”。刘国在狱中曾谈到,“出事”之前,在刘国接触的党内同志中,最佩服甚至可以说最崇拜的人就是冉益智。因为冉益智理论水平高,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发展理论,以及党的政策、路线等政治理论,讲起来思路活跃,条理清晰,观点明确,引经据典,理论性强;对事物的解释往往有独到的见解,对任何大小问题都可以依据马克思主义理论做出深刻的分析,一番口若悬河的大段经典著作背诵之后,必能收到振聋发聩、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刘国本人也是熟读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深感理论修养达到这样的水平非常不简单。当时冉益智的一些下级,对冉益智的崇拜程度可以说已达到今天追星族的水平。例如,有一个地下党员,平时连说话的腔调、姿态都模仿冉益智。刘国还清楚地记得,就在重庆地下党组织遭到大破坏之前,他的恋人曾紫霞经过长期考验被吸收为中共党员。在曾紫霞入党宣誓仪式上,冉益智一再语重心长地强调革命者的气节、人格和牺牲精神,把气氛渲染得庄严激越、神圣无比。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样的领导把自己的组织和同志们全部给出卖了!还有,冉益智被捕的前一天,在北碚与北碚学运特支书记胡有猷商量应对特务大破坏的工作,冉益智对胡有猷慷慨激昂地谈论气节问题,还表示如果自己不幸被捕,绝对以必死的坚强意志抗击特务的任何迫害。结果,第二天冉益智一被捕就叛变,叛变后第一个就把胡有猷供出来!

后来,狱中同志在对叛徒现象进行总结时,发现冉益智还有一个以前大家忽视掉的特点,那就是“对任何一件事,他都有理由,有解释”。冉益智被捕初期关押在普通监房时,对同室难友百般辩解他叛变的理由,难友们最后得出结论说:“连叛变他都找得出理由,都是符合辩证法的!”其实,这种假共产党员想的、说的和做的各是一套,他们的本来面目在平时也不是没有表现。比如,荣世正在狱中就回忆起一个细节。有一次,他和其他同志随冉益智一起坐船,船上很挤,冉益智夫妇铺开行李后,发现人太多,就对跟随的下级党员说:“我们要有群众观点,要为群众服务。最好挤拢点,让些地方出来。”结果,跟随的同志都听他的话,挤在一起靠着坐了一夜,而冉益智和老婆照样睡在打开的铺位上。对这样的行为,冉益智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了,所以叛变后,他在劝降罗广斌时别有用心地说:“共产党员在群众中起的领导作用、以身作则的态度是装出来给群众看的。”罗广斌后来评论说,冉益智的这句话完全解释了他一向的工作观点、思想方法和在任何工作中表现出的鬼聪明。在组织中残留这种不纯的、非布尔什维克的观点,永远是最危险的事,永远不可能真正被群众信任!

冉益智在狱中怕死、动摇、神经过敏,他没有好好睡过一夜,半夜起来写遗嘱,白天叹气,走着走着突然坐下来往床上打一拳。同室难友看不过,反倒来劝他,却没有用。他心里在盘算,国民党的垮台是必然的,共产党胜利后,他也属于有资格被枪毙的,唉,能活一天算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