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忠诚与背叛: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红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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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背叛的代价(7)

“太好了!这回我们可以钓一条大鱼了!”破案心切又有老特务那种异常敏感嗅觉的徐远举,顿时欣喜若狂,他知道“好戏”开始了——1948年4月4日,特务季缕按照徐远举的精心布置,带着叛徒任达哉和一批便衣特务,像一群凶残的饿狼似的扑向重庆磁器街的嘉阳茶馆——这是任达哉经常与许建业接头的地方。这一天,许建业正在茶馆里与另一位地下党员高正明商谈工作,突然见任达哉与几个鬼鬼祟祟的陌生人在茶馆外面探头探脑,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妙。“有情况,快走!”许建业轻声催促高正明一句后,借机将茶凳绊倒,引起茶馆内一阵混乱,于是高正明装做上厕所,从后门脱身远去。

“他就是杨清。”任达哉指着许建业,对特务说。“抓!”特务们立即一拥而上。许建业蔑视地看了一眼任达哉,大义凛然地甩了一下特务们伸出来的手,说:“我自己会走!”许建业的被捕,立即惊动了重庆的特务机关。当晚,徐远举马上驱车前往重庆特务秘密机关所在地老街32号慈居,他要亲自审问这位重庆地下党的领导人。徐远举,湖北人,1932年参加军统组织,时任国民党军统局本部行动处少将处长、国民党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处长,是位“见多识广”、杀人如麻的老牌特务。在他的眼里,共产党人只不过像他脚底下任意可以踩踏的蚂蚁一般,只要用点刑,或者用重刑,再加上来点“心理战术”,肯定会像任达哉那样“求饶”还来不及呢!可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杨清”让他吃惊不小。在徐远举自述罪行的《血手染红岩》中这样描写道:

“杨清身体强壮,气宇昂扬,有革命英雄气概。我问他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址,他一字不答,经用各种酷刑拷打,几上几放,只说他叫杨清,邻水人,住在过街楼某旅馆。经过调查,过街楼根本没有这个旅馆。从他身上检查,也无片纸只字。经过一天一夜的审讯,用尽各种手段,不得要领。我怕线索中断,即命二处严加看守,注意杨的每一动态……”

关于特务如何对这位重庆工人领袖用刑和许建业如何在敌人面前宁死不屈,监狱里的敌我双方都有不少亲历者的回忆。笔者看到《重庆工运史》编写组邱富贵、唐有武等人写的许建业刚入狱时的三次重刑情景:

……特务头子徐远举,见这位身穿蓝布衫,身材魁伟的年轻人毫无畏惧地站立在办公室的中央,神情自若地望着窗外,觉得对付此人不能疏忽大意,他假意请许建业坐下,然后说:

“你叫杨清吗?”“不错。”“干什么职业?”“做生意。”

“不,你不像做生意的,年轻人,你应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徐远举脸上露出奸笑。

“我是生意人,这就是实话。”许建业不慌不忙地说。徐远举沉不住气了说:“我知道你是共产党,必须交代出你们的组织、同党和领导人。”许建业一听“交代”“同党”,气涌心头,严正地说:“我们做买卖的,只晓得将本求利,赚钱谋生,不懂什么叫共产党。”“真不说?真不交代你的组织?”

“有什么可说的?我连共产党都不是,还有什么组织可交代?”

徐远举恼怒了,只得摊牌说:“你真的不讲吗?那好,我叫一个人来与你见见面。”他一按电铃,叛徒任达哉立即走进办公室,耷拉着脑壳,龟缩在一旁,胆怯地低声说:“老杨,他们都知道了,你就讲了吧!”

许建业一见叛徒任达哉,怒火万丈,骂道:“劣种,可耻叛徒!”徐远举的审讯成了僵局,只得草草收场。徐远举不甘心失败,决定对许建业采用刑讯逼供,妄图用皮鞭、棍棒来撬开许建业的嘴,达到破坏地下党组织的罪恶目的。夜里,许建业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刽子手绑进刑讯室,室内阴森恐怖,灯光微弱,寒气逼人,四周墙上挂满了麻绳,带钉棍棒,钢心皮鞭。屋中间摆着老虎凳,电刑坐椅……面对刑讯室里的一切,许建业巍然屹立。重庆行辕二处侦防课课长陆坚如、二处渝组组长雷天元、渝组副组长王仁德同时出马。许建业面对凶残狠毒的特务,怒目而视,一声不吭。陆坚如先是耐着性子,装出和缓的样子说:“杨先生,徐处长给你讲得很多了,有的问题你们的人都说了,何必还要隐瞒呢?希望你将领导人和组织交出来,这样对你来说是很有好处的。”

“既然叛徒都给你们讲了,还来问我干什么?”许建业以鄙视的口吻说。陆坚如威胁地说:“你不要嘴硬,现在你已失去了自由,只有交出组织和同党才能重新获得自由,那是唯一的出路。”许建业斩钉截铁地说:“少啰嗦,我没有什么可讲的!”

陆坚如见许建业态度强硬,进一步威逼说:“到了我这里,就由不得你不讲,放明白点,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的意思无外乎要动刑,就是杀头我也没什么可讲。”许建业刚毅地回击。此时,陆坚如凶相毕露,猛击桌子吼道:“给我吊起来!”话音刚落,几个刽子手立即将许建业捆绑起来,反吊在屋中大梁上。许建业头上豌豆似的汗珠直流,但他咬紧牙关,忍住剧痛,不叫不哼。几个特务手执皮鞭、棍棒,边抽打边问:“说不说?”许仍以“无声”对抗,刽子手们声嘶力竭地狂吠一阵之后,无可奈何,只好将许建业放下,这时,许建业的手脚已严重损伤,昏迷过去,但他紧咬牙关,坚强地战胜了敌人的第一次酷刑。

绝灭人性的特务没让许建业有喘息机会,待用冷水将许泼醒后,又绑上刑椅,刽子手包树成举起大号白铁水壶,向许建业鼻孔猛烈冲灌。带刺激性的水冲入鼻孔,呛入气管、肺部,痛如针插刀绞,但许建业一声不吭,仍然以极大的毅力战胜了特务的第二次酷刑。

敌人两次刑讯失败后,对许建业使用了更凶残的毒刑,他们将许建业绑在老虎凳上,这是一种既原始又残暴的刑具,它可以使人脚骨折断,瘫痪致残。垫到第三块砖时,只听许建业的膝盖骨吱吱作响,昏迷过去,敌人用凉水将其泼醒后,又加砖头,许建业再次昏迷,虽然几次反复,但许建业仍未吐出一字半语,充分显示出他“宁可筋骨断,意志绝不屈”的大无畏精神。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敌人一无所获,特务头目陆坚如恼羞成怒,对许建业最后狂吠道:“你再不说,我就叫你皮肉分家,死尸不全。”

这时许建业已是遍体鳞伤,精神不支,但一听陆坚如的狂吠,立即挣扎起来以仇恨的目光怒视陆坚如,高声喊道:“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这就是我要说的;其他任何事情你们都休想知道!”

特务们歇斯底里地说:“我们有四十八套刑罚,你受得了?”许回答道:“管你四十八套,八十四套,怕死不算共产党员!”又是一顿雨点般的鞭子抽打。“说不说?”“不说!你们别想从我嘴里听到一句对你们有用的话!”

面对如此硬骨头的共产党人,特务们再无进攻能力了,只得灰溜溜地收场……特务们对许建业可是下了工夫的,因为徐远举知道,只要把许的嘴“撬开”,《挺进报》乃至整个重庆地下党就有可能“彻底解决”。为此,他招呼手下特务们要使尽一切办法让许建业“招认”。

“老许初入狱时,蒙着头,不许任何人看,他脚上上了重镣,手上有铐子,不给饭吃,不给他松铐子,看守把他说得神乎其神,说他一人能打五人,力气大,有武功,受几十种刑都不怕,看守很畏惧。”有狱友这样回忆说。

许建业,《红岩》中“许云峰”的主要原型,这位让敌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共产党重庆市委领导,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在此,我们稍作介绍:许建业是四川邻水县人,1920年生,原叫许明德,后名许明义,许立德,化名杨绍武、杨清等。四岁时父亲许良栋病故,剩下母亲、他和妹妹三人,寡妇幼子,孤苦伶仃,只得投靠心地狠毒的伯父,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伯父的儿子经常欺压幼小瘦弱的许建业。母亲见儿子被人践踏打骂,常痛哭失声。于是,她变卖嫁妆首饰,决定让许建业上学读书,以求将来成家立业。许建业很有出息,先读私塾,后入县立小学。为了早谋职业,减轻慈母负担,他13岁考入邻水县乡村师范训练班。许建业追求进步,1938年18岁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一直从事重庆的地下工人运动,是位有广泛影响的工运领导者,也是位作风正派、意志坚强的共产党员,在群众中有相当好的口碑和威望。

由于特务认为许建业是条“大鱼”,所以,对他用刑特别重。被捕后的两天中,数度用刑,但都没有从许建业的嘴里获得任何东西,特务无奈只好将其单独关在一间潮湿的牢房里。监狱内的特务们对“政治犯”们管得异常严厉,但这里也是个特殊的战场。这儿每天出现的情况,都会马上被狱内的难友了解,并迅速传播开去。许建业入狱和他在敌人面前表现出的宁死不屈精神,加上他已经是暴露身份的“政治犯”中最高领导,所以他的出现,立即在整个渣滓洞的难友们中引起震动,尤其是那些共产党人,他们暗暗都在为自己有这样的优秀领导者而感到自豪和兴奋,并通过各种渠道向许建业致意。

饱受皮肉之苦的许建业,一方面感受到监狱里的同志们的关怀,另一方面更加忧虑着一个严重的问题:党内出了叛徒,会不会引起更多的同志被捕,党组织怎么办?他为此彻夜难眠……早晨,牢房门“嘎吱”打开。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看守陈远德,端着一碗水走到许的身边,似乎很同情地说:“杨先生,你受苦了,喝碗水吧!”一夜的酷刑使许建业嘴唇破裂,浑身疼痛。但当他发现对方是监狱里的小特务时,马上警惕起来,瞟一眼后没有搭理对方。中午,陈远德又送来牢饭,并且主动地向许建业诉说他的“身世”,说他家住农村,很贫穷,是被拉壮丁出来当兵的,在国民党监狱干事又如何如何的“不落好”。许建业仍然半信半疑,但显然若有所动。傍晚,陈远德又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表示愿意帮助许建业做点事情。

监狱毕竟是个非常之地,加之特务们通常是刽子手一般的残暴,许建业感到眼前的这位年轻看守确实跟审讯他的特务们很不一样,心头焦虑着外面的同志和组织命运的许建业,此刻内心产生了一种期待和希望:如果能通过一个人把自己住处保留的文件销毁,以免落入敌人之手,那该是多么重要和紧急的事呵!

许建业知道自己已经落入魔掌,想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内心强烈地希望能够找到这样一个人。眼前的这个小看守也许可以利用。

“小伙子,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可不可以?”许建业试探性地问陈远德。“杨先生你要是相信我,就交给我办吧。”陈远德的胸膛挺得直直的,并且又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们共产党是为穷人办事的,我也是苦出身嘛。”许建业重重地看了对方一眼,又深思片刻,下定了决心,道:“你能不能做好?”“保证!”“好。”许建业特意强调道:“你把事情办好了,我会付你三千万元当时的法币。酬金。

等重庆解放了,以后也会给你找份好的工作。”陈远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杨先生尽管放心,我一定把你的事做好来报答你!”许建业点点头,便悄悄地在一张废纸上给电力公司刘德惠(党员,志诚公司董事)写了一封简信,同时也给自己的母亲写了一封绝命信,前面一封信的内容是让刘德惠赶快通知组织,说是内部出了叛徒和自己已经被捕的情况。另外还特别吩咐陈远德,到他住处的箱子里取一个包,将包里的材料全部毁掉。后一封信的大意是:亲爱的母亲,儿子落入敌人手中,不能尽孝,以后有困难可以找组织帮助等等。

“杨先生放心,我马上去办。”陈远德拿到信后,装出很认真的样子,然后出了监狱。许建业哪知这是特务设下的圈套?这条披着人皮的豺狼,出了监狱,却直奔特务机关,当面将许建业交给他的信和交代办的事全部跟主子徐远举统统倒了个干净。“好!”徐远举兴奋得拍了一下大腿,立即召来特务季缕、漆玉麟等,吩咐道:“马上到许建业所在的志诚公司!”“是。”

“重庆谍报组和警卫组特务去志诚公司搜查,收获出乎意料。”徐远举后来谈及此事这样说:“首先拿来的证物就是许建业床下一个黑皮包,皮包内有许建业的三个身份证、《挺进报》一卷及其他文件。这样,我进一步叫陆坚如率领匪二处特务去追查志诚公司的背景及有关的人,指示将志诚公司包围封锁只准进不准出,将有关的人都抓来。我记得先后抓的人有经理周则询(重庆电力公司总务课课长)、董事长黄大庸(重庆电力公司会计课课长)……”徐远举又交代:“记得匪特们去搜查志诚公司后,在当天上午11时就将许建业的黑皮包拿来了,当时我给了陈远德二百万元伪法币,由‘上士’提拔为‘准尉’。”

狡猾的特务们根据许建业包内的材料,进一步扩大了抓捕范围。当时特务从志诚公司搜查物品中得知许建业是重庆地下党的重要人物,但不知道具体职务和真实姓名。于是4月6日,徐远举又一次审讯许建业,但坚贞不屈的许建业依然横眉冷对,一字不吐。

“你不说,可是这些东西已经帮你开口了。”徐远举突然拿出从志诚公司搜查到的那只皮包,以此来要挟许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