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覆帝记:苍莽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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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探密闱

(一)

“飘忽银河星影,无垠茫夜孤愁,曾经携袖漫红楼,如今梦锁寒筑。

无悔英雄义胆,却教庙堂堪误,几许气概荡御宇,尽没无情春秋。”

在古琴的轻抚中,幽幽怨怨的一曲在莫沁然的婉转低吟中唱罢,屋中重回了寂静。

她回头看看依旧紧锁着眉头,但已经沉沉睡去的心月,轻舒了口气,用手招呼屋中的钱千金、秦潇二人,默不做声地走了出去。

三人来到院中,此时已近处暑,白天的一场雨虽伴着东北风送来了丝丝凉意,但从城中吹来的血腥气却弥散在空中久久不散,在这座隐没于西直门外的卫灵公府中四处回荡,透着说不出的阴戾懣怨。

莫沁然无声呆望了良久,不禁轻轻打了个寒颤。

秦潇从后见到不禁上前急切地问道:“莫姑娘,这京城的天气不比南方,秋后入夜就凉了,你要不要加件衣裳?”

莫沁然微微苦笑摇头道:“谢秦少侠关心,不打紧。我是想着李英雄他们几人在上万洋敌中周旋,不禁有些担心。”

钱千金轻轻白了秦潇一眼道:“潇儿你来过京城吗?”秦潇摇头。

“那你说得跟真的是的?告诉你,‘秋老虎,猛于伏’真正天凉总要等到白露之后!”

见秦潇不在答话,他继续说道:“现在你应该担心的是你义父他们,尤其是蕊儿!就她那性子,你就不担心吗?为何不要求和她同往?”

秦潇忙辩道:“钱师父,那是她不要我去!可怪不得我!况且有明墉跟着,那小子本事不差,而且诡计多端,断不会有什么问题!”

钱千金哼了一声道:“那你就不会硬要一起?枉你们师门几年,却还没个外人懂得关心人!”

秦潇又辩道:“钱师父您可是冤枉我了,这也是义父说我辛苦半日,晚上就不要我去了,况且这府中也需要有人守着不是?”

钱千金虽有心提点他要多关心盛思蕊,但此时也不便多说,转而对莫沁然道:“莫小姐当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啊!这一手古琴弹得是出神入化,这首《西江月》也是情景兼备。”

“好一个‘却教庙堂堪误’‘尽没无情春秋’!这词以前我没听过,是你自己填的吗?”

(二)

莫沁然含蓄一笑道:“钱先生过奖了!前日我在这府中发现这把琴,虽良久未被抚弄,但桐木质地上乘,配饰精美,显然是把名琴,只是弦断了。”

“我抽衣丝做弦,没成想弹抚之下,竟能为李夫人镇痛催眠!真是天见怜善人,才有了这般机缘,要不真不知她要被痛折磨成什么样子!”

莫沁然低下头面现凄苦之色继续道:“这词是我听了李英雄夫妻的义举之后,有感而发,心下触动,随口而做,可是让先生见笑了!”说罢向钱千金深深万福。

钱千金忙摆摆手道:“哎?莫小姐这词填得精彩,钱某可是佩服!要说这些人里面就我懂些诗文,他们都只是认些字的白丁罢了!莫小姐如此琴棋书画俱佳,想必是家中下了不少功夫吧?”

秦潇一听钱千金说自己白丁,颇有不满插口道:“钱先生,这话说得可是重了,我们几个好歹也是上了大学的!”

钱千金又白了他一眼道:“就你们也就学学西方科学的皮毛,对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又懂多少?且不难为你填词牌子,就赋一首五言七言的绝句你成吗?”

秦潇想想确是不成只得摇头。钱千金道:“平日里就叫你们多来我这学些东西,就是不听,回国知道丢人了吧?可惜婉毓没在此地,要不倒可陪莫小姐一道风雅一番!”说罢他便独自叹气摇头。

莫沁然却劝道:“先生大可不必这样想,秦少侠他们学得才是急危救困的真本事,在这乱世中诗词歌赋又有什么用处呢?无非是徒添感伤罢了!”说罢面色又见凄苦。

秦潇见她这般忙劝道:“莫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其实在西洋的利炮快枪面前,我们的这些功夫也只是能囫囵自保罢了,至于什么于危难之时施些解救,那也只能是……”说到这儿,他回头看看屋内,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钱千金见这愣小子在佳人面前马上就要口无遮拦了,忙轻嗯了两声继续对莫沁然说:“莫小姐,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呢?”

(三)

“钱先生尽管问,小女子知无不言!”

钱千金清了清喉咙,用颇有深意的眼神望着她道:“小姐官宦出身,又有李大人这等亲缘,家世自然尊崇备至,家中也当然是宠如明珠美玉一般,万般爱惜唯恐不足,精于雅韵之道也不稀奇。”

“但我一路看来,小姐马上娴熟,身手更远比一般男子还要利落,家中如此尊荣,又怎会让小姐学这些粗鄙的活计呢?”

莫沁然向着钱千金厄尔一笑道:“先生这可真是把小女子夸得不食人间的烟火气了!可教我怎么敢当!”

“其实我爹爹没有儿子,又是个武将出身,自然也希望自己的一身本事有个传承,就自幼不断派人教我些马上功夫,也算心中有个慰藉。”

“我呀自小在家里就有个混号叫‘百事奇’,什么新鲜的事物总要尝试一番,也幸得资质还不算愚钝,倒是学了不少没甚大用场的小本事。”

“原本在平常时节这些都不值一晒,没成想最近却频频派上用场,倒教先生见笑了!”

钱千金忙摆手说道:“哪里,莫小姐这般说可是折煞钱某了!您这些本事在我们看来哪一项不是火中送炭呐!”

秦潇也忙赶着夸道:“可不是嘛!莫姑娘你这么过谦,岂不是把我们放在火上烤吗?要我说就你这弹琴一手,简直就是救命嘛!”

“哎?钱师父,您也是举人出身,饱学之士,这古琴难道不会弹吗?”秦潇问道。

钱千金听他这般说,脸上阵阵发热道:“你以为这古琴是人人弹得的?我只是寒门出身,买不起好琴,又请不起名师指点,哪里能会?”

“况且我要是会的话,心蕊和婉毓不就跟着学了吗?这种蠢笨问题也亏你问得出?我看你的心智是越来越迷昏了!”

他又转向着莫沁然笑道:“不过莫小姐小时倒是跟心蕊很像,她也是好奇就学,一学就精,可是远超她的两位师兄呢!”

莫沁然嫣然一笑道:“我看思蕊姐姐定是个玲珑心窍,我可是自愧弗如呀!”

秦潇忙接口道:“哎!哪里!她那般粗鲁蛮横……”

这时他感觉到了钱千金凌厉的眼神,忙改口道:“其实你们是各有千秋,各有所长嘛!”

莫沁然看着他表情的变化,眉毛轻轻一挑叹道:“依我看,思蕊姐姐可是比我幸福地多呢!”

钱千金听闻此言眉头动了一下,秦潇也好像觉出了话中的不对劲。

可是她突然转口浅笑道:“依小女子看,二位以后不要在小姐姑娘的叫我了,总让我觉得和大家远着那么一截,不如以后你们都叫我沁然如何?”

说罢她盯着钱千金追问:“可以吗?钱先生?”还没等钱千金答,秦潇就抢口道:“当然没问题了!是吧?钱师父?”钱千金只得漠然点头。

(四)

莫沁然突然叹了口气面色忧虑道:“只是此时李夫人的伤势十分沉重,都三天过去了,大家还都是一筹莫展,钱先生您说接下来该怎办才好?”

钱千金长叹道:“我是粗通医道,做个山野游医也就勉强混数了,哪里能医得了重病!”

“不过依我看心月这次是被连珠炮的冲击波震得六脉俱损,属于极沉的内伤,哪怕是华佗再世恐怕也得配合奇丹妙药才能医治得好啊!”说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全是凄凉不舍之色。

秦潇也叹道:“这几日我们分几路频繁夜出,四处寻访京城的大小药铺和医馆,也真在洋敌的眼皮下掳来了两个尚未逃生的大夫,说法与钱师父的大同小异,恐怕只能指望着真的灵丹神药了!”

“不过话说回来,亏得我们在巴黎买的药二弟还吃剩了三颗,这才勉强保住了义母的性命!”

说罢他敬佩地看看钱千金道:“也是多亏了钱师父,那药竟一直随身带到了现在!”

钱千金正色道:“为师一向谨慎规整,岂是你们这般马虎含糊,但凡交到我手上的东西就一定不会丢!”

说到这儿,他又长叹了一口气,“可惜今天已经服了最后一颗,当初在那儿怎么没……”话中是无限懊悔。

莫沁然忙劝慰道:“先生大可不必自责,万事皆有个天数,既然上天给李夫人设了个坎,那必有过去的法子,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

“话说回来,徐先生他们不是正在不停地打通清理密道吗?如果真进了宫中,进了太医院,那找到灵药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钱千金只得点头,接着道:“其实今天白安和思蕊他们已经分两路出发,打算趁夜潜进宫里了,三豹、老晋和烔儿忙着打通地道只是为了接应!”

秦潇惊道:“怎么?他们就这样进宫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宫里那般危险,他们怎么要分开呢?”

钱千金白了他一眼道:“那不是心蕊看你白日又去转了北城,受了洋兵大半日的追击,心疼你让你去睡?”

“还有那紫禁城简直就是宫殿森林,我们又不知道太医院在哪,只能分路寻找了!”

秦潇甚为懊恼,后悔不已,但这边又离不得守卫,只得连连跺脚。

莫沁然突然看着夜空蒙月说道:“我去念几遍《心经》,为大家祈福避凶!”说罢向两人轻轻万福转身进了屋。

秦潇想跟着却又知道不便,只得生生忍住。

钱千金却看看他摇头叹了口气,便转而凝望漫天的星辰出神。

(五)

紫禁城西边一座三层高的宫殿外,两路巡查的洋兵正举着火把沿宫道相向走过,在火光的照映下,建筑二层上的大匾上模糊地显出‘雨花阁’三字。

而盛思蕊和明墉此时正全身黑衣猫身躲在匾额的侧后,见巡逻兵走远,二人悄无声息地跳了下来。

盛思蕊小声问道:“刚才在高处,你看到了哪里像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吗?”

明墉颓然摇头道:“哪里去找?这紫禁城还真的是个城!宫连着宫,殿挨着殿,层层叠叠的,天黑又看不清物事,哪里找得到?”

盛思蕊嘲讽道:“那你还夸下海口什么‘世上就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什么‘只要有了你,寻事找物就不费吹灰之力’,自吹自擂也不嫌羞,现在知道托大了吧?”

明墉忙道:“盛姑娘,我那是说你得给指个地方,现在连在哪都不知道,那不是大海捞针吗?”

盛思蕊哼了一声,但没过多抢白,只是喃喃道:“那太医院到底在哪里呢?”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太医院本就不在紫禁城里,而是在钦天监南东交民巷附近。

此时就算是大白天他们在宫中也是找不到,而此刻东交民巷使馆区已经被洋兵重重封锁,根本就别想进去。

此前他们一行人掳来了两拨大夫,都是不愿出逃藏在医馆里被硬抢来的,为此还在日间与洋敌起了冲突,众人仗着轻功灵便身手过人才连伤数人,出了内城。

出发前,未免泄露了行藏,钱千金长了个心眼,事先安排众人从德胜门回来,等洋兵再要追击,却受到了秦潇的暗枪伏击,接连毙伤几个洋兵,洋鬼子也不敢继续深追了。

索性只是零星的反击损伤,洋敌也就没再继续追捕了,毕竟有个金银珠宝成山的紫禁城放在那,谁不想多捞点好处。

而他们居住的西直门城外,远望过去都没有什么烟火气,鬼子兵自然也不放在眼里,他们也就安全了。

可是这两个大夫看过心月的伤势都只是摇头,说什么重伤难治,恐怕扁鹊华佗也只能束手无策。

急得徐三豹直要拳脚相加,那二人见到砂锅般的铁拳,才说如果太医院有什么灵药或秘方或许能有回天的办法。

几人这才商量一下分头动身,盛思蕊和明墉去禁宫以北,李白安独入禁宫以南。

众人都想当然地认为御医嘛,当然要在紫禁城里面服侍伺候了。

却不知在禁宫里带把的男人除了皇上就只有御林军和大内侍卫了,御医不净身又怎能身处皇上后宫女人成海的禁宫呢?

可惜此时除了命悬一线的心月没人知道这些,几人只能误打误撞进了紫禁城。

(六)

盛思蕊和明墉望着如起伏的丘陵般的宫殿,此时已是别无它法,只得按着方位,一路在禁宫以南由西向东胡乱搜索开去。

现在这禁宫已经被洋敌占领,上万的部队哪怕有一半集结在宫中,他们也是行动困难。

可是前两日这群如狼似虎的强盗流氓在宫里的大肆奸淫掳掠,却引起了联军新任元帅瓦德西的重视。

要说出兵弱国本就是趁火打劫,官兵们由上到下都是一个心思,那就是发泄根植在列强列强血脉中的强盗欲望。

此时国际势力版图已经划分的七七八八,海上贸易已经规则常态化,明火执仗烧杀掳掠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回。

但海盗的基因仍在列强的后人身上承续,一旦进入了无法无天之地,强盗的本质就会显露无遗。

瓦德西唯恐过份的杀掠会引起国际社会的不满,如果闹回了国内必将受到德国议会的惩戒。

他就在各人身上都沾了点荤腥之后,将绝大部分联军队伍清出了紫禁城,派到了内外城中各地布防巡守。

只留下千八百人在禁宫中巡守,自己和要员亲随则在宫中清点谋划。

所以盛明二人今天进宫实在是没遭到多大的阻力,凭着二人的功力可以说是在宫殿中穿行巡弋如入无人之境。

就在二人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时候,明墉率先翻上了南边的一片宫墙,蹲在琉璃瓦上向下张望了一会,就招手示意盛思蕊跟上,自己则率先跃了下去。

盛思蕊以为他找到了正地,心中一喜忙飞身跃了进去。

她再次站定,就见明墉正搓着手看着一处建筑的牌匾,满脸的喜不自胜。

盛思蕊抬眼看过去,只见匾上刻着三个大字‘三希堂’,盛思蕊甚是不解问道:“怎么?这里也不是太医院,但看你那高兴样,难道是什么藏着珍惜药材的地方吗?”

明墉兴奋地看着她道:“珍稀药材?呵呵。告诉你,这里藏着的可是古玩界的无价之宝啊!”

盛思蕊哼道:“无价之宝?言过其实!”

明墉却正色道:“盛姑娘,你不是爱字之人,也难怪不懂,我就说与你听听。”

(七)

“这‘三希堂’的牌匾是乾隆爷写的,对外说意思是‘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说得冠冕堂皇吧?”

“可是坊间盛传实际上这是他收藏稀世名帖的地方!而这三希指的就是晋朝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

“这三贴被古玩行誉为稀世神帖,就是临摹的仿货都价值不菲,这要是真迹的话那可就……”说到这他更是眼现迷彩。

盛思蕊似乎听出了他话中的意味,‘噢’了一声接着说:“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这三个字帖找出来,带回去……”说罢顿了顿盯着明墉。

明墉马上喜上眉梢道:“姑娘要是不反对,反正这儿也没人,我们这就进去把它们找出来,到时我们就……”

谁知话还没说完,他头上就被狠狠地爆栗了一下。

本来他是能躲过的,可是却没闪躲,只是捂着头问道:“盛姑娘,你这是……”

盛思蕊呸了一下道:“看见没人就闯进去拿东西,那和贼有什么区别?我们可是行止清白的江湖儿女,怎可干这龌龊的事?亏你想得出!”

“告诉我,你以前是不是做贼的?要不怎知道这些?”

明墉脸色一变忙辩道:“姑娘不要误会!这三希堂名声在外,江湖上有谁不知道,只是你们远道回来才回不清楚!”

“我这只是好奇,想去欣赏一番罢了,绝不是贼!”

幸得天黑,盛思蕊没有看出他脸色的变化,只是微哼了一声,明墉暗出了口气接着试探道:“不过我听说你们在海外可是盗过名画的?是也不是?”

盛思蕊抢白道:“那是为国盗宝,是为了公,怎么能混为一谈!”

说完她就若有所思的看着这间偏殿喃喃说:“要说皇帝老儿最喜欢的贵重物品是不是都藏在一块,这珍贵得而灵药是不是也都藏在这里……”

明墉一听似乎进去有门,刚想说那不如我们进去找上一找,就听得院外的大门突然有了响动,似是有人正在开门。

他忙拉着盛思蕊闪身墙后,偷眼观瞧。

只见那扇大门被轻轻打开了一条尺许宽的门缝,一人偷偷摸摸进了门而后四望一圈。

那人见月光下四周空空荡荡,忙回身轻关上门,而后插好门闩,蹑手蹑脚就向着三希堂走来。

(八)

盛明二人侧眼望去,只见此人干干瘦瘦,带着个宫帽,一脸脏污中透着小心惊遽,脸上颌下却是一根胡须也没有。

此人到了门前,伸手在怀中掏出一串钥匙,查看半晌找到一把,摸索着开锁,只听‘叭’地一声锁已打开,那人惊喜之下推门便入。

盛明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足下无声地跟着闪进了屋中。

只见这房子是个里外间,外间很是宽大,但都是一些精美的陈设,墙上还挂着许多的字帖。

而通往里屋的二道门却开着,二人过去一看,只见那人正在哆哆嗦嗦的开一道柜门的锁。

他反复试了良久,才把锁头打开,之后颤巍巍地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三个长条锦盒,只见他深呼了一口气,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随后像是吃了一惊,‘咦’了一声,忙又打开第二个,又是一声轻忽,旋即打开第三个,先是愣了半晌,随后扔掉盒子。

他在柜子里来回的摸索翻腾,半天过后才怔怔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没有?不是说乾隆爷下葬时被拿出了吗?不是说嘉庆道光咸丰爷都看过吗?不是说皇上还在养心殿时也看过吗?怎么会没有?难道……”

“我冒死藏在宫里不就是为了这字帖,还杀了管钥匙的总管,这……这……到底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已经被一把捂住,明墉掐着他的脖颈威胁道:“等下我松手,你问什么答什么,要是敢乱叫,小心你的狗命!”说罢手上加了几分力道。

那人吃痛不住连连点头,眼光只是惊恐地望着面前的一对男女。

明墉手一松问道:“你可是宫中太监!”

那人忙点头:“奴才小存子!”

“你来这是偷三希宝帖的吗?”小存子惊疑不已,但脖子又吃痛,忙叫道:“奴才是猪油蒙了心,奴才知错了!”

盛思蕊不耐烦地道:“都这时了,你还问他这些不打紧的!我问你,太医院在哪儿?”

小存子似乎松了口气,但脖子上的疼痛让他马上开口回道:“太医院不在宫中,在东交民巷胡同里!”

盛思蕊道:“什么?”随即心头一沉,有些泄气。

但明墉却眼珠一转追问道:“那宫中主子们吃的大补品,救命药总不会现从宫外调吧?宫里什么地方藏着这些东西?”

小存子眼珠乱转还在想着办法,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忙道:“二位英雄,各位主子常吃的都在自己的寝宫中,要说最好的当然应该是太后的!”

盛明二人对望了一眼,齐声道:“带路!”

(九)

两人夹着太监在他的指点下没多少个起跃之间就到了储秀宫。

等辨明了确切的位置,明墉就把拎着的小存子打晕扔在角落里,而后就和盛思蕊进入了空无一人但一片凌乱的太后寝宫。

刚才从太监口中得知太后每日都需进补,所需补药配制是极其繁杂耗工,且材料珍惜都不好找。

所以太医都是备足了药材一次配上很大的量,至少让太后这边有一月药量积存,才能保证太后进补不断顿。

此外在太后这边还有不少珍惜的药材,都是给她外用的。

盛思蕊曾不解外用的意思,难道太后这里还经常能见到血光?小存子讲就是洗漱泡脚沐浴时用的,有时也用来栽培花草。

二人都是震惊,看来当了太后的草都比贱民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不过二人转念一想,既然找错了地方,但要是能从这里拿些珍惜的药材也不算白跑一趟。

可是此时见宫内已经被翻得一地狼藉,他们心中却又都有了一丝灰霾。

还是明墉劝道:“盛姑娘不必过多担心,虽然此地已经被洋兵洗劫过,但那些都是些不识货的主,怎会知道药材的珍贵远胜那些金珠瓷器?不要灰心,我们再仔细找找,定会有所收获!”

盛思蕊颓然说:“就算是不被翻到,但弄成这样,大体也被毁的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出宫去太医院吧!”

明墉忙阻止:“哎,姑娘,这你可就不懂了,这一家之主如果是老太太,可是最喜欢藏珍贵东西的!这里必然有些珍惜物件!”

盛思蕊疑道:“你怎知道这些?”

明墉不无得色说道:“当然知道!当年杭州城里有个大商家,四世同堂,最上是个九旬老太祖母,她就在自己的卧房开了间暗室,那里面的好东西可是……”

他回眼瞥见盛思蕊审视的眼神,忙纠正道:“我这也是听人说的,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进去找找吧!”

此时的储秀宫内内外外已经是空无一人,一片被洗劫过的残损。

这宫内进深十分阔大,仅凭着月光什么都看不分明,盛思蕊掏出火折子刚要打开,却被明墉一把拦住。

他说道:“火折的明黄光线太强,这间宫殿地势太高,容易被外面发现,用我这个!”

说罢他掏出了两个小袋子,打开一个,只见一团青蓝色的光芒幽幽地射了出来,虽然不强,但已足够照亮眼前的区域。

(十)

盛思蕊接过这袋子看着,甚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怎地发出如此冷白的光?”

明墉笑道:“这叫‘冷莹流石’,是种稀罕的石头,光芒冷凝却经久不衰,在这外有围困的地方用起来最为合适,如果姑娘不嫌弃,这件就给你留着备用了!”

盛思蕊一向最喜欢稀罕物件,此时虽然心下承受,但仍做着不情愿地样子道:“也罢,反正这里也没什么用的,就将就应个急吧!”

明墉接着笑问道:“哎,盛姑娘,我知道这西方都有手电筒,你们怎么没带回来些用用?”

盛思蕊嗤笑了一声道:“你也知道那带个‘电’字,我们大清连电都没有,拿来何用?”

明墉不解道:“不过电筒好像用的是电池吧?就是好大一个的……”说罢他用手比划着。

“那电池的耗用我们哪里跟得上?这手电和电池还是两个不同的人发明的,现在都处于展览阶段,好像还没大规模投产,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次进了上海一家领事馆,在领事桌上发现的,当时觉得新奇,就……”

他看着盛思蕊眼神透着不善,忙住嘴。转而拿出了另一块‘冷莹流石’自用,他就岔开话题和盛思蕊边走边聊边看。

那些柜格桌台上的陈设摆件和墙上的挂饰都不见了踪影,连一些摆设的边角突出的地方都有刀撬斧剁的痕迹,显然是上面的金玉装饰都被取下拿走了。

太后的寝具更是几乎被洗劫一空,就连枕套和被面都被刀划下取走了。

望着这间精雕细琢的空屋,盛思蕊叹了口气道:“你还说有,这有什么?要不是拿不动,那些洋鬼子都恨不得把床柜都搬走了!”

明墉微笑道:“盛姑娘,你是光明磊落的人,怎会想到有钱老太藏东西的方式?不急,我来细细查看!”

盛思蕊听他说道‘光明磊落’不觉脸面一紧,下意识地碰碰胸腹,再叹了口气,看着明墉围着屋子在绕圈。

(十一)

过不多时听到‘咦’了一声,她忙过去看,只见明墉打开了两扇柜门,正在里面摸索。

她见这两扇门比其它的柜子都要宽大,宽度高度都足够两人并肩通过,而柜门里竟是一面平整的墙面。

她问道:“这柜门的确是有些古怪,难道是为了找平用来装饰的吗?”

明墉一边上下摸索墙面一边说:“哎,哪有这么简单!你可知道,这紫禁城可是集中华传统建筑技艺的大成,都是能工巧匠建造,又是为天下之主建的!”

“可是集万千大成于一身的顶级工匠们,怎会修间四面凹凸不平的屋子?这些工匠不要脑袋了?所以我猜这里必然有间后来修葺的暗室!”

盛思蕊疑道:“暗室?在太后的卧房之中?”

她随后又有些不屑道:“你呀也不看看,这太后是大清真正的主人,要什么没有,干什么不成,还要搞间密室,你以为她是寻常人家的老太太呀?”

明墉猫着身子在底下摸索着道:“盛姑娘,你呀真是天真浪漫,不解事世的艰辛复杂!”

“尤其在大清这个地界,但凡是能在这尘世间脱颖而出,身居高位且屹立不倒的,身后都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

“可能在这世上可能也就是生来就有天命护着的皇上,不需畏头藏尾的,其它的越是大人物就越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过我们现在这位皇上可是个例外!不过听说他被严密监视居住,想藏什么东西也藏不住!”

“不过我们这位太后可不一样了!她以前就是个秀女出身,在这争斗纷纷的后宫能成为一国之主,我就不信她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还有盛传她可是害过她的先帝老公几个宠妃呀,其它害过的还不知多少,难道就真没藏着什么秘密?”

“要我说这里很是不平常,就是密室的入口,不信你绕到这间屋后的位置看看,是否是突出一块?”

盛思蕊本就是好胜之人,虽然心中将信将疑,但仍免不了要探个究竟。

她转身出去就到了这间寝室墙面的后边,这里看模样是个小佛堂。

正中供着个黝黢黢的木质佛像,说是木制的却触手冰凉,只是有些细细的孔纹,她伸手弹了一下却发出了类似金属的声音。

她细看之下只见前面的佛牌上写着‘南无九华山幽冥界大愿地藏王菩萨摩诃萨’,也许是这座佛像材质过于普通,所以竟没被搬走破坏。

(十二)

盛思蕊也很是奇怪:‘这太后富有天下,怎么竟然供了个老旧的地藏王菩萨呢?按理说金的玉的、就算传说她喜欢的翡翠的都供得起,这是为什么呢?’

也不怪她想得歪了,而是她根本就不通人情俗例。

地藏王菩萨可是一般老太太在家里供的?老太太一般在家供个观世音瓷像,如来塑像,弥勒雕像也就足矣了,哪里有人在家供地藏王的?

如果是明墉在可能会发现问题,可盛思蕊看不出。

她也没多细想,只是看向旁边的那扇墙壁,只见这里竟嵌着个巨大的倒福字镂雕。

这雕件大小厚度宛如半个影壁墙,立扣在墙面上,她觉得此物虽然不小,但要说能和前面并成一间密室,那可就太小了些。

她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门道,加上这佛堂内密不透光,佛像在冷光的映照下突然显得寂静阴森。

她微微打了个寒颤,摇摇头回到屋内。

刚一进屋就发现之前站在墙前面的明墉不见了,她走过去就只见到一面空墙,转过身去四看,哪里有明墉的影子?

她顿时觉得这宽大阴森的屋中阴气瘆人,忙走到门口正欲出去四处寻找。

只听得那墙面方向突然有了声响动,回眼望去只见那柜门里忽地伸出了一只手,这手在冷凝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森白寒瘆。

盛思蕊虽然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捣乱不够大’,但其实是最怕夜间空无一人的地方。

什么仙狐野禅呐,古庙破院呀,都是她恐惧的。

这宫里十分的宽敞阔大,但空屋无人,换在平时一人她是万不敢一人进来的,但之前有明墉陪同,她虽有些微微发毛,但是也不便露出。

之前一人去看佛堂也是一时好胜但绝不敢久留,到了此时此时屋中只剩她一个了,四周的冷寂阴森就突然包围袭来。

她顿时惊得颤巍巍地问道:“明墉,是你吗?你在哪?不要吓我呀?小心我……”

说到后面她话音骤停,从她惊遽的双眼中露出了极度惊恐的神色。

原来那只从墙里探出的手竟突然缓缓动了起来,样子似是向她招呼。

(十三)

盛思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嘴巴猛地张大,身上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眼睛惊恐地圆睁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只手,脚步不断地向门口蹭去,几乎就要夺门而逃。

而就在这时,一个脑袋露了出来,向她这边张望了一下疑道:“哎,盛姑娘,我伸手招呼你,你怎么不做声呢?”

盛思蕊见出来的正是如假包换、故作一脸懵懂的明墉,惊遽之意一下子泄了下去,转而一阵怒意涌上心头。

她快走两步到了近前,伸足踢了一脚嘴上狠狠地道:“你好死不死在这大半夜的黑屋里吓我!哎呀……”原来她一脚正踢中了墙面上,痛的她一边呼叫一边跳着脚,之后惊疑地看着面前。

只见面前柜中的那面墙只是翻转开了一条缝,而明墉只有头和一手一脚露在外面,而她那一脚倒是结结实实地踢在墙上。

看着明墉像是从龟壳里露出头爪的样子,盛思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咬着牙骂道:“你怎么嵌进墙里去了?害得我踢到了脚,还不给我滚出来!”

明墉看着她的样子连神色都没有变,淡淡地笑着说:“姑娘可是冤枉我了,我这不是在寻找密道吗?”

“我发现这墙是可以翻动的,但是在里面摸索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机关在哪。我怕一旦全身进去,万一这墙面翻转关实了再把我关在里面,就留只脚卡在外面。”

“刚才听见姑娘进来,本想伸手招呼姑娘过来,又见姑娘惊呼,才把头探了出来,没想到姑娘竟如此气恼……”

他恍似侧头思考了一下,而后眯起眼睛接着笑道:“莫非是刚才的样子把姑娘吓到了?那可是万分抱歉了!”

“我怎么会知道向盛姑娘这般,气概功夫远胜须眉的美貌女子还会害怕呢?你说我冤不冤枉?”

一席话倒是说得盛思蕊没了脾气,她更是不愿意当着个不熟悉的承认自己害怕。

她咬牙道:“我怎么怕啦?我是见不到你担心的!谁想到你一会儿露个龟爪,一会儿又露个龟头的,能不气恼吗?”

明墉听到龟头二字,欲笑却强自忍住,盛思蕊不解怒道:“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明墉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听见姑娘担心我,喜不自胜!”

盛思蕊呸了一声道:“谁关心你!只不过这宫里要是只剩了我一个人,就……就不方便找药了!”

(十四)

明墉见她着实发怒了,便不再继续调笑下去,略略正色道:“盛姑娘,这翻转墙面里一定还有其它暗门,只是我并没有找到机关。你在这墙后发现了什么?”

盛思蕊就把墙后的情形给他描述了一番。

明墉听完沉思了一下道:“要说这佛堂里却立着个倒福字,虽说不上不伦不类,但是为何不是佛家的万福标呢?”

“尤其在这宫里,还是太后寝宫,供个如来观音弥勒都不奇怪,怎么会供了个地藏王呢?这倒是有些古怪了!”

他转而对盛思蕊说:“姑娘,这石墙我不打算关上,要不你替我挡着它,我去那佛堂看个究竟!”

盛思蕊哪里还敢被单独扔在一边,可是不便明说。

她一瞥眼看到了旁边立着的木架,顺手拿了过来道:“拿这个顶着不就得了,还得用个大活人当门挡,亏你想得出!”

“那姑娘你?”“我当然和你一起去喽!我看你这厮是满嘴的油腔滑调,一肚子贼盗主意,不看着你点儿怎么能成?”

明墉听她这话说得看似正义凌然,实则饱含讥讽,但却也没生气。

他接过木架顶好了转墙说道:“盛姑娘说得对!我出来前就说了‘唯姑娘马首是瞻’!”

“定是姑娘说东就往东,说跳油锅就不下火海,反正就算是陪着姑娘一条路走到黑,我也绝无二话!”

盛思蕊哼了一声道:“就你贫嘴!还不赶快去干正事!”

明墉忙应着带头到了佛堂,而这次盛思蕊却是紧紧地跟着,唯恐突然再不见人,就剩了她自己在这偌大阴森的宫殿之中。

二人到了佛堂,明墉走近那佛像细看一下,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呼,而后便上下摸索了几把。

他兴奋地低叫:“这帮不识货的洋鬼子!竟然漏了这无价宝!”

盛思蕊在身后轻哼道:“我看你也是见识太浅了!左一个无价宝,右一个神字帖的!就这么一个黑黢黢的木雕,有什么稀罕?”

明墉回过头来,眼中仍发着兴奋的光道:“姑娘,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极其珍贵的阴沉木!”

“你看这木质的细密程度和光泽,以这种大小来看,恐怕是树龄不下几千年的阴沉木树芯制成的!”

“这种木料水火不侵,质地坚如钢铁,却能雕刻地如此灵动,实在是无价之宝呀!”

(十五)

盛思蕊还是有些不信问道:“那这佛像的价值比那些金玉翡翠还高吗?”

明墉苦笑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直接剁在了佛像的身上,而后道:“姑娘看看!”

盛思蕊走近就见那一刀只在那佛像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都没砍出口子。

明墉接着说:“我这刀是东瀛的村正武士短刀,比一般的大清佩刀都要锋利,寻常的红木都是一刀就断,你看这阴沉木连皮都没刮破!”

盛思蕊刚要伸手到怀中取自己的短匕,想想又住了手反而眉毛微挑问道:“听你的口吻你的见闻还挺广博嘛!”

明墉听盛思蕊似在夸奖自己,免不了得意道:“姑娘夸奖了!不过要是论这古玩器物,我的见识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突然发现盛思蕊的眼光越来越沉,忙住了口,转而在佛堂中四下观察摸索。

盛思蕊突然冷冷地说:“我看你是江南大盗吧?”

明墉却手脚不停头也不回道:“姑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好个古玩鉴赏,怎么谈得上盗呢?姑娘言重了!”

谁知盛思蕊却幽幽地说:“现今的世道是天下将乱,总得有一身绝技傍身才能在这世道闯出些名堂,其实盗又有什么所谓呢?”

“你看古往今来那些英雄豪杰,有多少是真正的出身清白呢?曹操和李自成他们还是靠挖坟掘墓起家的呢!”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但凡能做出些功业,谁会在乎什么贼呀盗呀的!”

明墉一听心下十分激荡,回头激动地看着盛思蕊说:“对呀,还是姑娘看的透彻!”

“我们这大清的国人呀就是被这伦理纲常束缚的太久了,被所谓的仁义道德遮蔽的太过了,凡事都是胆小怯懦,谨小慎微!”

“我就听说那些西方的列强还不都是靠着做海盗生意起家的!我们呢?还不是畏手畏脚的挨欺负!”

“所以呢,姑娘说得对!英雄不问出处,做大事就要不拘小节!”

盛思蕊微笑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某个江南的大盗,不,侠盗呀?”

(十六)

明墉想想点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就见盛思蕊脸色突变,目光如炬般盯着他,他顿觉不妙。

就见盛思蕊一步一步慢慢逼近狠狠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盗贼出身!江南锁王的徒弟还能干什么?还不是鸡鸣狗盗!”

“我虽然怀疑你,但是你有一直没露出些什么马脚,我也只能忍着。”

“可是直到进了禁宫,你一会看上三希帖,一会盯上阴沉木,又说些藏东西的道道,果然被我这一诱就如实招了出来!”

明墉看着盛思蕊逼近,就忙着向墙边倒退着去边说:“盛姑娘,你怎么翻脸了?刚才你不是还说那些……”

盛思蕊脚步不停目光如刀缓缓的道:“那是故意诱你实话才说的!我们可都是身家清白的江湖儿女,做事光明磊落,怎么能与你这贼盗出身的为伍!”

明墉此时已经退到了那倒福字镂雕的边上口中反问道:“那你们说过的英国盗宝的事……”

“你住嘴!那是我们为国而为之!这叫国家大义你懂不懂?怎么能和盗贼混为一谈!”

明墉的后背已经贴在了镂空墙上,向后紧紧靠着,双手向后四下划弄着。

就见盛思蕊的脸在离明墉尺许的地方停住,死死地盯住对方双眼道:“从你要求跟着我们开始,我就怀疑你居心不良,果然露馅儿了吧?”

“我看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有什么宝藏,才煞费苦心的死皮赖脸跟着的?”

明墉双手仍在后面划拉着,听闻此话却也不闪躲迎面锋利的目光答道:“对,我是有居心!但可不是为了什么财宝!”

盛思蕊紧跟着问道:“那你为了什么?说!”

明墉突然目光微低,咬咬嘴唇,喃喃道:“我现在……不能说,反正不是为了什么卑劣的目的!”

盛思蕊哼了一声道:“哼!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不管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这件事一完你必须要自行离去!否则别怪我……”

明墉还在苦苦哀求:“盛姑娘,你真的误会我的一番用心了!况且现在也是大家需要我的时候呀!”

盛思蕊讥笑道:“需要你?你是功夫比我强呢?还是比大师兄高?义父他们更别提了!我们需要你?哼哼……”

只见明墉的手突然摸到了什么,他左右试了试而后猛地一扭,就听见前屋一阵‘噶啦啦’的动静响起。

正在盛思蕊诧异间,就见明墉苦笑道:“比如……这个时候,那间密道的门应该打开了!”

(十七)

盛思蕊闻言先是一惊,而后见明墉转过头指着身后倒福字的一块对她说:“你看,这开门的机关就在那里!”

盛思蕊循指望去。只见他的指头指向福字中间那一点,可是并没有看出什么异状。

她冷笑道:“你又在胡言乱语,哪里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倒着而已!”

明墉囧笑一下伸出手握住那一点,这一个倒着的大点并不是常见的椭圆形,而是近乎于纯圆,只是点尾略带了一点小钩,此时这钩正朝向下方。

明墉说道:“盛姑娘,你想这福字倒过来,这一点的钩应该朝向上方,对不对?”

见盛思蕊眼有疑惑正在思索,他接着说:“这就是我刚才扭转机关时,把它转到了上方。”

“要说这机关设置也是够巧妙了,竟然藏在雕刻大字的笔画里,姑娘,你说我倒是有用没用?”

盛思蕊将信将疑地哼了一声说:“那要到前面看看到底打开了没有,搞不好你又是在那里满嘴跑火车!”

二人转到了卧房,转开石墙固定好,果然见到墙后出现了一条黑黝黝的地道入口,顺着台阶向里望去一片漆黑,看不出个所以然。

明墉微笑道:“盛姑娘,这般难寻的地道都被我找到了,我的作用还是不小吧!”

盛思蕊挑挑眉撅着嘴说:“得意什么?也就是能派上点小用场!”

明墉颇有不忿道:“姑娘,这话说得可是有点伤人了,可别把窝头不当干粮!以前的就不说了,这次,李大侠拿回的那个盒子没我谁能打开,有怎么能凑齐那三片丝帛?”

盛思蕊不耐烦地边向里面推搡他边说:“哎呀,别婆婆妈妈的,时间紧迫,还不赶紧下去探探!”

明墉颇为无可奈何,却眼珠一转蹭地就窜进了地道,转眼就没了踪影。

盛思蕊的轻功原比他要高,但是夜色深沉又事发突然,加之自己的胆怯,竟蓦然就不见了明墉。

她一个人面对着黑洞洞的四周,看着那深漆漆的洞口,感受着里面冒出的凉潮腐霉之气,心里越想越怕。

更是加之气恼嘴上话都说的磕磕巴巴,她只是顿顿地说:“明墉,你个该死的,怎么又把我一个扔在这了……”

只见地道里突然发出了柔黄色的光亮,这光渐渐漫到了地道口照亮了台阶。

就见明墉露出了头向她叫道:“姑娘,我怕姑娘害怕,就先行下了一步把里面点亮,你没什么事就下来吧!”

(十八)

盛思蕊见他露头先松了口气,刚要发怒但听到他这般说,心中却也泛起了一阵暖意,摇摇头缓步向下走去。

就听明墉还在一旁小声说着:“哎,姑娘,小心脚下,小心头……”

其实这地道的宽高都十分敞阔,根本就没有触头之虞,明墉这般显然是过度了。

盛思蕊娇骂道:“你干嘛这般奴里奴气的,我又不是太后,你倒像个太监干嘛?”

明墉一脸诚恳道:“虽然这太监我是万分不会做的,但为姑娘做做奴仆又有何妨?”

盛思蕊听着心头一柔又泛出了一丝暖意,但马上打消念头哼道:“就知道贫嘴,还不赶快带路!”

二人下了台阶就见到了一条十余米长的宽敞通道,左右墙上架着十余盏油灯,此时都已被点燃,想必是明墉提前点着了。

再往前看却是一扇房门,明墉随手拿起一把插在墙边的火把燃着了,领着盛思蕊走了进去。

到了房门外只见是两扇雕工精美的木门,没有上锁,推开之后明墉率先进去,点燃了屋中的灯火。

瞬时间屋中大亮,所有的陈设就都展现在眼前。

只见里面有一张木桌和两把木椅,四周是各样的陈设,靠里是一张大床。

虽然看上去这些物事都久未使用,但俱是极为精美考究,而且氛围中还透着闺房春色的感觉。

明墉四下扫了一圈,想了一下而后不禁笑道:“看来这就是太后曾经密会的地方了!”

盛思蕊甚是不解道:“太后可是权倾大清的人,怎么还会到地下密会呢?”

明墉看着一脸懵懂无知的天真模样,不禁笑道:“正当会见当然是不需要到地下了,可是秘密幽会呢?”

盛思蕊还是有些不解道:“幽会,幽会什么人?莫非是……”

明墉接口道:“对了,当然是幽会情郎了!”

盛思蕊脸腾地一红,她从未和男子谈过什么房中幽会的事,此时听他说起,不禁又臊又怒道:“呸!人家可是大清的国母,犯得着你这样诋毁!”

明墉摇头道:“盛姑娘此言差矣!一国之母也是有思春之情的呀!你想想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母,春闺的寂寞那是无人能识呀!”

“身居那样的位子又不能给同治小皇帝找个后爹,只能这般偷偷摸摸的了!”

(十九)

盛思蕊想骂他怎么说得出这般没廉耻的话,但细想想好像还有些道理。

她继续呸道:“你又再满嘴胡言!就不能是人家怀念以前姑娘的日子,在寝宫地下给自己修个一样的怀念一下?”

明墉见她还是不信,就说:“那好,我来找找证据!”

说罢他走向衣柜打开后一翻,果然翻出了几套虽然看上去陈旧却异常精美的男装出来。

他笑道:“哦?那太后未出阁的闺房里怎会有男人的衣服?”

盛思蕊这时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哑口无言无从辩驳,只得糯糯地说:“她怎么会这样……”

明墉叹道:“哎,这也是人之常情,青春少艾就守寡,一守就是几十年,换了谁都说不准!”

他想了想又有所顿悟地说:“难怪太后都当了太后,仍不愿在像坤宁宫等其它宫里住着,只愿常住在这当处当贵人时住的储秀宫,原来是有故事的!”

说罢就走到了柜子前,翻看里面的各种物事和书籍。

盛思蕊本来就羞于听着男女之事,此时见他竟翻起东西来,不禁微怒道:“你到底有没有正经?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明墉却边翻边说:“盛姑娘,你想想这里曾经呆过的,必是太后心爱的人,那这里的东西就可能很是珍贵,搞不住找到什么呢?”

“哎呦,这里可全都是医书啊,看来曾经的人是个行医的,哎?……”

盛思蕊听他突然住口,忙问道:“发现什么了?”脚下也已经到了跟前。

只见明墉正打开着一本书册,拿着里面夹着的两张纸看着入神。

她举起旁边的一盏灯凑过去看,只见第一张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

‘余家传医道,世代悬壶,而立时得幸入太医院,得窥秘传典籍珍方。惟愿自辟蹊径,发扬不传古术,他日重回民间,得以普救世人。’

‘然人生运道岂能为己所控,身世浮沉直如雨打飘零。甲子年余为孝钦太后入宫诊治,不幸恩蒙垂青,因数次不从于次年起被密囚于储秀宫下此间密室中,再未得出。’

‘太后虽对臣下恩宠有加,且常移驾探视,但臣虽为医官末吏,尚知守礼义廉耻,刻记纲理伦常,万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太后给定时限已近,然余心已决:宁为黄泉枉死鬼,不做悖逆苟活人。但念及数年来所有钻研心血终将付诸东流,不免哀从中来。其中尤以自医治太祖沉疴内伤一秘方中改良的《通脉散瘀丸》配方为最。’

‘当日太祖皇太极如得此去猛存元的改良方剂,断不会如此早崩。然情势如此,余心已决意一死以示清白,唯有将配方抄下,以期能得见天日,泽被后人,余愿足矣。’

‘再三叩谢太后垂青之恩,愿太后千岁千千岁。丙戌年元月,晏道源绝笔。’

(二十)

明墉看着这篇遗书叹道:“这个太医也真是够一根筋的,不想从了太后也用不着寻死呀!”

“完全可以假意表面答应,然后暗中想办法脱身,有个成语叫什么蛇来着……”

盛思蕊接道:“虚与委蛇!”

“对!就是这个!读书人还有这么死心眼的?”

盛思蕊涮了他一眼道:“要换做是你,是不是马上就乐不得答应了!”

明墉看出她的不快,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辩解道:“哎,盛姑娘可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人!我是专一之至的!”

“但他们当官的遇上大清第一掌权人的垂青,岂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真是犯不着这样!”

盛思蕊瞥他一眼道:“当官的也有洁身自好的好吧!我看换做是你一准早就投怀送抱了!”

说罢她又觉自己也失言了,忙呸了一声。

明墉也知道这个话题不便再说下去,就把第二张纸拿到上面说道:“我们看看这药方,听这意思是治内伤的!”

盛思蕊忙道:“对了,名字叫‘通脉散瘀丸’,可能真是治义母病的,赶快看看,再找找有没有配好的!”

明墉拿起那纸念道:“罢胆一副,哎,什么叫罢胆呐?”

盛思蕊看了一下讥笑道:“还罢呢?那叫罴,大人熊的意思!”

明墉苦笑道:“哎,我可比不了你们,有长辈护着照顾着,吃的饱睡得暖还有书读,我可是无亲无故独自漂泊在外好几年呐!”

他语音中略显凄凉,盛思蕊听了不免有些怜意。

正待说些什么,就感觉屋中仿佛有一阵阴风吹过,火光变得飘曳起来,而屋外突然响起了阵阵呜呜咽咽的低沉哀号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