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降落伞从天而降,陆向东着陆时,眼前好似还浮现驾驶员开心的笑脸。
面临生死抉择时,他犹豫过,只是那时驾驶员一言不发地给他背上降落伞,不容许他反抗的,打开门就把他给推了下去。
一向处变不惊的他,终于在那一刹那有了动容。
降落伞嘭一下宛如孔雀开屏,张开了它绝美的翅膀。
载着陆向东,施施然飘落。
他看见驾驶员朝他扬起大大的微笑,无声说了句“再见”。心底顿时蔓延上一丝不可言喻的酸楚,下一瞬间,就看到无法降落的直升机“嘭”一下撞在陡峭的悬壁上,发出“轰隆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爆炸产生的飞灰如同波浪,层层叠叠的在空中漾起绝美凄凉的烟云,凄惨又苍凉。
烟云逐渐消散了,暗绿色的直升机只剩下一些残骸,纷纷掉落在峭壁低端。
陆向东缓缓闭上眼。
一路走好。
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才脱下降落伞。他穿的是老爷子在好友那儿给他弄来的野战服,很合身也很舒适。检查了下背包里没丢什么东西,他才开始启程,在茫茫大山里寻找简安。
山很大,野兽毒物成群出没,他手握锋利的匕首,一步步寻觅。
简安,等我。
-
她想给小狐狸立个碑,但是凄惨地发现它是尸骨无存。现在唯一一个陪伴她、能听她唠叨的为了就她也死了,简安边哭边把仅剩的几个果子埋进土里,每挖一点儿,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她的双手被巨蟒咬的血肉模糊,估计日后也不能弹她所爱的钢琴了,但她依旧坚持着用树枝刨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心底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假如她听了小狐狸的话,死的是她,活下来的是小狐狸。她何尝不希望这样,毕竟她的一生都残破不堪,每天每夜活在众人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每个人都说骗她是为她好,但他们根本没考虑过,生活在谎言中的她有多煎熬。
她不想这样。
何况这么大的森林,不属于其中的她怎么可能走得出去?三天了,整整三天没人来找她,她就像被世界遗失、被所有人抛弃,希望一点点转变成失望,她哭着笑了笑,只能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
能活多久呢?没人知道。
鲜血和黑泥混杂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土埋好,跪坐在地上默哀许久。
一路走好。
……
天黑了又亮,第四天了。
简安嘴唇干裂,水嫩饱满的皮肤也变得黯淡无光。她绝望地躺颗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双眼空洞,她看见有条色彩斑斓的小蛇缓缓爬上自己的身体,缠着自己的胳膊。
“不要……”她声音嘶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整整四天没吃饭、仅在落水时喝了点水的她实在力不从心。
“嘶……”蛇对着她的脸,近似挑衅地吐信子。
“这里……的……蛇还真多……”她突然淡淡地笑了笑,动一下浑身便剧痛无比。
那天与巨蟒打斗造成的伤口已经结疤,但双手还是血淋淋的看不出原形。
她缓缓闭上眼。
人们都说死前会浮现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以及最重要的那个人。泪眼朦胧,她恍惚间看见第一次见到东哥的场景,那张俊美的脸好似就在眼前。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手想抚摸他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化为梦幻的泡沫,然后,她看到了哥哥。
“哥,如果东哥在我心中第一的话,你一定是第二,我现在可是看到你了呢……”
她想扬起灿烂的笑,可虚脱的她竟连个笑都扯不出来。
哥,妹妹好想你,可妹妹要先走一步了……
简安缓缓合上眼,一滴清泪顺着她眼角流下、掉落,砸在青灰色的大石头上。她把手腕送到蛇嘴旁边,轻喃:
“咬吧。”
……
耳畔刀风闪过,温热的鲜血溅了简安一脸。风在此刻变得柔软极了,吹拂着呵护着她瘦弱的脸颊,简安睁开眼,看见有个身穿军装的男人,手握匕首,脸上裹着层薄薄的灰泥,但眸子格外淡泊清冽。简安怔了半晌,看了看躺在自己手腕处没有头的毒蛇。
巨大的狂喜油然而生。
这森林……有人?!
“你是谁?当地的居民吗?能听懂我说话吗?”看到人类的她感到格外亲切,眼泪止不住地掉。她挣扎着爬起来,也不管身上多脏就往他身上扑去,“太好了太好了,能不能带我出去?我好怕,这里有许多毒虫毒蛇,还有六七米长的巨蟒……”
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我求你带我出去……我给你钱……哪怕你要我当你媳妇儿都行……”
男人抚摸她能摸到骨头的背,原本的心疼在听到这句话眨眼间烟消云散,他笑了笑,淡淡道:
“好,不急,等你出去我就把你娶了。”
啊……
她脑子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能听懂自己说话?
不对!
简安霍然想起什么,睁大眼睛一把推开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半天,捂住嘴惊讶道:“你你你……东哥?!”人总是在一定场景下激发潜力,她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力气,惊喜地跳下石头,伸手去摸他的脸。
叶子飘落,
她动作猛地顿住。
这几天幻觉出现的次数太多,她总是怀着满心希望,又堕入绝望的深渊。
“你……是真的吗?”简安小心翼翼地问。
陆向东注意到她血淋淋的双手,心口阵阵紧缩,他把她的问题丢去一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心疼地问:“你的手怎么弄的?”
简安眨眨眼:“巨蟒咬的,但是它没毒。”
陆向东翻开背包找出医药箱,翻出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药瓶,又掏出几个棉签认真地给她上药:“就知道你会受伤,我带了一大堆外伤药,忍着点儿,会很疼,但要不上药你的手就……”
他没再说下去,但简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没出声,安静地看着男人认真冷静又带点儿心疼的侧脸。
“怎么了?”陆向东很怕她不说话,总觉得撑到极限的她会随时离开。
简安摇头,见他上完了药,才问:“上完了?”
陆向东:“嗯。”
简安:“我想,我刚才那么精神可能是回光返照。”说完,她双眼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