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半死，又抓起只袜子朝金杰人丢去。她一伸手又接住了，大概以为是手帕，便看也不看就拿去擦脸，擦了一会就骂过来：好你个顾小暖，臭袜子也敢丢给我！
她这样吼着，正想把袜子丢回来的时候却停住了，突然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下，然后更大声地吼过来：连袜子都是一股子青草香味，你天生一股香味得瑟给谁看！吼完就把我的袜子丢垃圾桶里去了。
啊呆捂着嘴使劲地笑，她说小暖你看，牛皮吹爆掉了吧，刚才还讲自己不怕鬼，骗谁呀。池宁嘘了她一下，自己却也是笑得止不住。她说小暖你别听胖子瞎说，哪来的鬼，卫生间里是我们的同学，跟我们一个寝室，今天白天才来报到的。
我黑着脸下床去捡袜子，卫生间里的水声嘎然止住，然后门开了，一个长发披散的女生大步走出来，随手套上一件衬衫，穿过寝室，打开门，走到外面的走廊上，趴着栏杆站在那里。那么湿漉漉的一个背影，在昏暗的幽蓝色灯光里，像人鱼一般的美。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个画面，林雪艺站在走廊上，丝质衬衫粘裹在她湿透了的皮肤上，勾勒出那么美好的曲线，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沉闷苦痛地打在那年夏天炎热的空气里，弥散出无限悲伤。她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像希腊神话故事里面的插图，怎么看都不真实。有几分钟我的心里生出慌张，怕她想着想着会突然纵身跳下去。于是我站起身准备走出去劝她回来睡觉，可是金杰人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她说别去管她，那三八有毛病的，喉咙里吞了半斤枪药，说出来的话能射死一大片，少惹她为妙。
我犹豫了一下说：可这么晚还在外面，万一值日老师过来看见，她就麻烦了。
你管那么多？有麻烦也是她的麻烦，关你屁事！
我不喜欢她现在这副嘴脸，不愉快地问她：胖子，她跟你有仇吗？你对她这么不友好？
对！就是有仇！池宁没告诉你吗？今天白天，就因为我在厕所里多呆了几分钟，她就差点没把门给踹了，你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我没听她的话，径直走到外面，走到林雪艺的身边，伸手触碰她柔软微凉的肩膀。她慢慢慢慢地把脸转向我，我就看见了她满脸的眼泪。那个瞬间我感觉到巨大的晕眩，和纠缠混杂的疼痛。我猜我想问一问她为什么哭了，或者想安慰她说不要哭了，可是嘴唇抖了很久却说不出一个字。
然后我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她。
有时候不追问才是最好的安慰。
抱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的时候，我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而且她满脸泪水的样子，她身上湿漉漉的海水的气息，还有现在这个拥抱着的画面，我都好像曾经经历过，或者是在梦里，或者是前世，谁知道呢。他们说人与人之间，有时候一瞬间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