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了很多关于韩彻的话,一字一句都是认真的,非要跟我打那个荒唐的赌,赌韩彻到底爱不爱我。我笑了很久,然后摇头。一想到那杯酒的香气我就觉得有点醉。说真的,我也觉得韩彻爱我。并且一直以来,我都不希望他开口说爱我,也不希望他否认爱我。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爱我,我无以回报,也没想过回报,心里却是一派心安理得,就好像他应该爱我,就好像他爱我是必须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太自私,还是因为我根本什么都不能确定。
这世界上的事情,谁知道呢。
从十年前的那天,站在奶茶店的操作间里给韩彻煮咖啡时,我就觉得这个男人是我认识并且熟悉的,而且是刻骨铭心地爱着我的。这样的念头混在咖啡浓暖的香味里,像是一个美好但看不到结局的爱情故事。我把咖啡端给他的时候问他相不相信前世今生。他说信,为什么不信。我说有时候我很想知道我的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有时候,那些久远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然后我们就笑了。他喝咖啡的样子真好看。我问他为什么喜欢咖啡。他说苦的东西苦着苦着就习惯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你这话说的好像不是咖啡,而是别的什么。他说世间万物皆一样。
我们再一次一起笑了。
中午的时候,奶茶店里很忙,这是我们都预料到的。韩彻一直在帮我,他比我更熟悉操作间里的事情,动作迅速并且不出任何差错。他做事仔细到任何一个微小的地方,什么饮料装什么杯子都有严格的区分,把饮料递交出去之前会用干净的毛巾擦掉杯子外面的水,并且在吧台上垫上杯垫。他的举手投足言语流转之间都像是电视和电影里面的明星,从容得体,每个姿势都像是一出华丽的表演。我几乎看到醉掉。
终于忙完以后,我踮着脚尖给他擦脸上的汗,笑着问他是不是应该把我这一天将会得到的薪水分他一半。他倾斜着嘴唇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他说我这一世,还从来没有女孩给我擦过汗。
他这样一说,我便愣住动作,仰着脸呆呆地看着他。他仍旧是笑着,像是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他说:我这一世,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能距离我这么近。
我像被他喉咙深处滚出来的那串字烫到了一般,飞快地缩回手,并且往后退了一步,抵着操作台,特别虚弱地笑,感觉到一种不知道怎么去招架的无力感,突兀袭来的悲伤。他那样看着我,那目光里面有一种奇妙的,隐约的,沉重的,我说不清楚想不明白的东西,将我重重包围着,几乎窒息。我闻见我身上的青草香气里,掺杂了等待、想念和万苦千辛。
他刚才那句话,听着,好像重点在后面半句,在说从未有一个女孩跟他如此靠近过。可我所在意的,却是那话的前面四个字。他说“我这一世”,有什么人会说这样的话?一般人们会说“我这一生”,或者“我活到现在”,可他说的,却是“我这一世”,重点在“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