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人几乎每句话里都有脏字,有时候甚至整句话都由脏字脏词串成,她驾驭脏话的能力登峰造极无人能敌,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没有碰见过一个比她更会说脏话的女人。我只在这里说明一下,以后写金杰人的对话,我会自觉把能剔除的脏话全都剔除出去,或者换成不是那么脏的字眼,不然,我自己都觉得很惨不忍睹。真的。
我拿她没办法,只好帮她把一部分行李搬到树荫下面,再把她拖到凉快一点的地方去歇着。她的行李可真够多的,而且她也实在有够重的,光干这些就累掉我半条命,可她居然还在那里不情不愿地骂:喂!你烦不烦?让我死一会有这么难吗?!
我又热又累又急又渴,所以顾不上跟她计较,只说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先把这些东西拎到那边大厅里,然后回来接你好不好?
她又翻两下眼皮,冷冷地盯了我两眼,突然就笑了。她说:哟喝,前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现在我知道了,你还真是个好姑娘。行,你走吧,我坐这儿等你,你要是敢一去不回,我非把你碾成粉不可!
我刚一转身,赵阳就跺着脚骂了。他说操,我活了那么些年,又死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胖这么懒这么没用这么不讲理嗓门还这么大的姑娘!骂完以后他扭脸问我:小暖,“操”是什么意思?
我狠狠瞪了赵阳一眼,想揍他几拳,可是腾不出手,所以只能狠狠踩他一脚。
他跳着脚嗷嗷大叫着骂:操,顾小暖你******也越来越不讲理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那些淑女风度都被太阳晒化了吧?
我真是要恨死了!
这家伙做了两千多年的孤魂野鬼,突然跑到人间来,对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好玩,人家满口脏话他都跟着学!看我一会空了,不揍死他!
我背着巨大巨沉一个帆布书包,拉着两个行李箱,累死累活往前面的新生接待处跑,学校里到处都是人,嘈杂如潮水般的声音,汗水滴进眼睛里,短暂锐利的疼。我看见人群深处有人正静默地凝望着我,我便朝他笑,我不认识那个瘦高的男孩,可我认识他身上斜披着的欢迎新生的条幅。
人群深处那个男生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神情柔和,目光里带着一抹很淡的坚定,他的瞳仁是干净的褐色,像梦境,像幻觉,也像很多年后我们在城郊看见的被烟花点亮的天空。
这男生披着条幅就是为了帮助我们这些像没头苍蝇样乱转着的新生的,所以不等他开口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便快乐地点着头请他帮我看一会行李,我得去把另外一个同学带过来,她还有很多东西,快累死掉了。
他点头说好。他说话的时候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像某种温存的兽类。我想我是真的记得这一切,包括任何一个细节。九月的阳光如此明亮,我在人潮中安静地看着谭锐欲言又止的脸。这个男生叫谭锐,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故事,把我们的整个青春,甚至整个生命都连在了一起。
我跟谭锐说谢谢,然后飞奔着回到金杰人身边,她正四仰八叉躺在树荫下乘凉,用书包盖住整张脸。我把她推起来,她很恼火地瞪着我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没死够,你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