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金杰人把谭锐扔在树下,连滚带爬地上楼回房间,一冲进来,问都不问一声,便从啊呆手里夺了她的随声听,慌手慌脚地把张信哲的磁带塞进去听。
也不知道是恰好,还是丁力之前已经特地帮她倒过带,反正她一按播放钮,出来的就是那首《爱如潮水》。金杰人痴痴地听着,全身心醉到里面去了。我们也都闹腾累了,全都坐着躺着跟她一起听歌,再不去管外面的潮起潮落是是非非。
于是这一整个晚上,金杰人躺在床上,不停地按随身听的倒带键,听完一遍《爱如潮水》,倒回去,再听一遍,再倒回去,再听一遍。她就那么叭嗒叭嗒地按着键,我都替啊呆心疼她的随身听。
金杰人这个不把一首歌循环往复听到吐的毛病就是这天晚上落下的,一直到很多年后都没有治好,甚至变本加厉。很多年后,我们电脑上、MP3里、手机里所有的播放软件都有单曲循环的功能,这应该就是为了跟金杰人患同一种毛病的人准备的。她能把自己喜欢的某首歌循环放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循环到去她店里买东西的顾客都捂住耳朵买完东西就飞奔着逃走,循环到领居们把状告到村长那里为止。
唯一和现在不同的是,很多年以后,金杰人只循环听自己喜欢的歌,不再强迫自己去喜欢别人喜欢的歌。
我在张信哲款款柔情的歌声里面爬到林雪艺的床上,问她害不害怕明天三十公里的拉练。
她说:你不害怕,我就不害怕。
我说我不害怕。
然后,我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睡,闻着她的呼吸,想着她该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这个是我真正害怕的。无论是生下来还是打掉,我都很害怕。有时候人生的巨变就在一件事、一个决定上面,可谁也不知道到底往哪个方向走才是对的,才能把人生走到最好。
我这样想着想着,突然看见林雪艺在薄凉的路灯光线里面兀自地笑。是那种甜蜜而坚定的笑。她抱着我,说小暖,别害怕。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但不管话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都点着头说我不害怕。
只有我不害怕,她才会不害怕。
我们在这里互相安慰互相鼓励,金杰人倒好,跟着音乐哼唱起来,一句一句,一字一词,唱得比她吃东西还认真,虽然如所有人预料的,她仍旧没有一个字在调上,恐怕她根本连“调”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弄懂过,但是真的,她唱得特别动人,有温柔而深情的力量,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诠释“爱情”这个词的意义。
她唱了好几遍,我们都认真地听,一句话不说。开始的时候,其他寝室里面还有乱七八糟的声音,渐渐的,都安静下来,越来越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爱情的声音了。我觉得我都要哭出来了。可是池宁突然朝金杰人“嘘”了一声,说胖子,等会,可能是值日老师在外面。
金杰人立刻刹住歌声,顺手把随声听也关掉。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像万年无人的黑色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