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个下午,我和林雪艺并排坐在一起,我给她讲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看来的蹩脚笑话,讲发生在赵阳身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逗她开心,看着她笑,用力握着她的手。我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我和她在一起,她不是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不用独自去面对。
关于怀孕的事情,我只字不提。这样的事情,真的不能说不能问也不能劝解。我明白对于习惯隐藏心事的人,不追问才是最好的安慰。
我们头靠着头聊了好久,几乎完全忘记掉时间。
累了以后,我们仰面斜躺在床上,侧着身体面对面笑,不说话。
挂在脖子里的戒指冰凉冰凉的,我把它拿在手指间把玩,于是林雪艺就看见了,眼睛里闪出星星一样的光来,她凑过来,用两个指尖把戒指捏起来看了一会,说小暖,这戒指真漂亮。看见她喜欢,我就把戒指从脖子里拿下,放进她的掌心。
林雪艺像捧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捧着我的戒指,看了很久,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说小暖,虽然我不懂珠宝玉器,但这枚戒指,真的很漂亮,美得都有点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从外面的世界一直寂静到心灵最深处的那种,有一种绵软但是震憾的温柔。
我说戒指是外婆给我的。
她小心翼翼把戒指挂回我的脖子,说小暖,你外婆对你肯定很好。
嗯,她对我最好了。
她会来学校看你吗?
可能会吧,我不太清楚,就算她来了,我也一定不能知道。
她看着我的眼睛,脸上是听不懂的表情。
我跟林雪艺解释,说外婆一年前的时候过世了。她临死前到我念书的高中看我,给了我这枚戒指,还有舅舅的地址,她叫我到城里来找舅舅,不要再回家去。三天后的晚上,我梦见她死了,穿戴整齐,寿终正寝。她死的时候笑着,说小暖,你再辛苦几年,以后就不会这么苦了,好日子在等着你。外婆辛苦一辈子,死的时候不用受苦,也算圆满,小暖不用记挂我。还说了一些别的话。这些是我在梦里看见的和听见的。后来,我的大舅妈和二舅妈来学校找我,把外婆去世之前说的话和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跟我做的梦一模一样,你说神不神奇?
她很温暖地笑着,说小暖,再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都不会觉得惊奇。
我想了想,也笑起来,说倒也是,我能看见一只鬼,还跟他一起生活这么久,这件事情就已经够扯淡的了。
林雪艺又抱我一下,说小暖,有个亲人这么疼你,多好,哪怕她已经去世,也足够回忆一辈子。
我点头。然后问你呢,谁最疼你?
我叔叔。可我讨厌他?
为什么?
很复杂,我说不清楚。我叔叔他对我的确很好,比我爸爸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可我就是讨厌他,大概还有点恨他。所以我不喜欢呆在家里,我不想看见他那张脸。
我听着林雪艺那样淡然地说自己家里的事,像是在说一桩与自己无关的旁人的事一样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