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不过是随口说说，先稳了丁力的心，别胡思乱想再说。甄先生能有什么赚钱的路子给他，他能不在丁力身上打主意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会帮他。但是艾草的那句话，在丁力听来，却像是上帝打开一扇窗，恍惚已经看见窗外漫天下黄金雨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艾草走了，她本来想叫他不要再去干兼职的苦差使，但又实在没办法说这话，她给不了他经济上的帮助，有什么权力干涉他自己找到的赚钱路子？所以咽回肚子没说，不知道多少憋气。
艾草在街上使劲闲逛，使劲买东西，专挑路边摊买，挑那种年纪很大还拎着篮子卖菜卖水果的小贩买，也不管买了吃不吃得了用不用得着，就是一个劲儿地买，我不能拿当铺的钱施舍，我买东西总行了吧？所以，买，不停买，大袋小袋拎在手里，累得半死，还是继续买。
就这样，她碰见了铁头。
铁头正蹲在钟楼下面的路边摆摊卖他的水果，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上秤，装袋，收钱，艾草远远地看着，心里突然地宁静了，刚才的那些狂躁，那些歇斯底里的火气，全都歇了下去，冒出丝丝缕缕的温暖来。
她有好久没有见到铁头了。
久到她都忘记到底有多久了。
上次见她，好像还是春天，还是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转一趟又一趟的车去她家看她，他说胖子，你好没良心，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都不打。
那时候她还是胖子，做什么不做什么都能理所当然，甚至蛮不讲理，一点愧疚感都不会有。现在她变成了艾草，愧疚感像是突然生根发芽，长出一丛一丛的乱草，几乎把她溺死。这些年里面铁头待她多好，可她总是把他当成路人甲，高兴了忘得一干二净，不高兴了还是忘得一干二净。
她朝他走过去，买光他剩下的全部水果。铁头愣怔怔地看了她几眼，问她要这么多做什么用。她便笑，说家里搞派对，做果盘。他信了，一样一样称好，一袋一袋装好，细细地收好钱，然后欠着身子说：太多了，你拎不动，我帮你送到家。
艾草摇头：没事，我打电话叫人来接我就行，你走吧。
铁头不确信，怔怔地看了一会。艾草又笑，说真没事，我打个电话，就有车来接了，你走吧。他这才真走了，走到马路对面，又回过身来看，两个人隔着车水马龙相望，像是隔着几生几世，隔着无限多的往事，还隔着一个被关在当铺里面出不来的赵阳。
艾草突然觉得，所有事情都是相关联的。
所有事情，所有人物，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无论是从前世到今生，还是从人间到当铺，都是息息相关着的，虽然她还理不出个清楚的头绪，但已经看见了部分真相，那就是所有这些人这些事，有一部分，是复制了她身为将军那一世时的命运，另外一部分，因了当铺的存在，或者说因了其他什么原因，发生了变数。
未来到底会怎样，她不知道，但至少，她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