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先生还是不说话，翻着报纸，看都懒得看艾草一眼，随她在那里得波得波没完没了。
看报纸是甄先生每天必做的重要事情之一，大报小报，大事小情，只要人间有事情在发生，他就有生意，这鬼当铺的老板不是这么好做的，一年一年得上交业绩，好了得不到表扬，差了得挨骂甚至挨罚，要说心甘情愿，真叫扯淡，他早厌倦得不行，觉得死了都比现在这样子要强。可惜他已成魔，死不了，刻意触犯规定被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么，又太划不来。三十年前倒是有个机会能让他壮烈牺牲毁得有价值的，可主人非得留着他继续作孽，有什么办法呢。
他越来越觉得凡间的生活真好，有血有肉，有喜有悲，虽寿命不长，却因为这点会更珍惜，更把人生过得精彩纷呈。哪像当铺，永恒的一滩死水，无波无澜无所挂念，越过越觉得没意思。所以他接待一些好笑的客户时，会止不住在心里怅惘。
艾草见甄先生半天不说话，又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难受死了，不由又靠近了些，放柔了语气，说喂，甄先生，甄大老板，你要是再不给个答复，我可就当你默认了啊！
默认就默认了呗，多大点事情，用得着她这么上心。他想着，撇嘴，翻过一页报纸，还是不说话。
艾草就真当他是默认了，摆出一脸吃惊死了的表情，说喂，甄先生，你不会真跟凡间的女子恋爱上了吧？这不触犯规则吗？你不怕主人一巴掌把你拍成灰然后升我做老板？
甄先生听够了她的歪话，啪的合上报纸，说犯什么规？犯哪条规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不许谈恋爱了？你在外面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跟不认识的男人勾肩搭背巧笑嫣然，我什么时候管过你了？
艾草刚才只是小吃一惊，有点故意的成份，现在是真的大吃一惊了，当铺的规矩多如乱麻，管他们比管中小学生都严，可居然不反对谈恋爱，多好笑，好笑得她连笑都笑不出来，只愣愣地问：真的不要紧？
甄先生云淡风轻：真不要紧，你就是同时踩十八条船，劈腿劈得跟芭蕾舞演员一样，只要那些男人不找你麻烦，我肯定没意见。但是，有一点千万记住，你是个女人，是会怀孕的，不当心怀了孕的话，不管你怀的是龙还是凤，是鼠还是猫，那孩子都得归属当铺，是当铺的财产，他将来是死是活，是走是留，都得由主人处置，你做得不半点主。不想遭那份罪的话呢，劝你小心点。
这可真的是闻所未闻。
顾小暖收集的那些关于当铺的资料，没有提到过这个，所以艾草一直都以为跟凡人恋爱也是大忌，谁料居然这么宽松，只是孩子这部分……呸，我都有女儿了，在乎这个干什么。
甄先生观察了半天，看艾草一会笑一会愣一会蹙眉一会扁嘴，脸上的表情风云涌动很是有趣。他打断她的冥想，说喂，艾大小姐，你该不会忘了，你已经把永生永世的爱情给典当掉了这件事情吧？人情真情再美再好，你没那能力，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