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把韩彻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刻进心里，牢牢记住，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像是身负千斤万担，被别人给接了过去，轻松得都有点不愿意再追究韩彻的谜了。她点头，然后歪着脸笑，笑得饶有意味。笑完以后想了想，还是再一次问他：韩彻，你到底是谁？
韩彻也笑，笑出些洒然的孩子气来，目光灼烁明亮，反问：你难道没有梦见过我吗？
她说有，梦见过，很多次，刀光剑影，太混乱。青石板路上马蹄声，阳光覆盖了金色的城。
韩彻被她简短的几句话说得面目温柔，陷入久远的回忆，血红色灯光下面无比沉静的一张脸。他说对，你是将军，一生叱咤，从未败绩，有人站在长安城下等你回去，是我把你送到他身边。马踏青石板，阳光覆盖金色的城，是那一世里你最后的记忆。
她笑起来，一抹惨伤。她说对，二傻在长安城下等我，一等几百年，我跟他离得不远，就是不能回去。谢谢你送我回去。她说着，笑了，又继续往下说，她说我不高兴。前一世里出生入死为小暖，这一世还要拼了命地去护她。再轮回也该转转风水，凭什么苦来苦去都是我。
话是这么说，心里其实一点怨气都没有，好像注定的事情她认命，并且心甘情愿一样。她念大学之前，真的没有什么朋友，从小学到高中，所有人都嘲笑她欺负她。直到大学，她遇见顾小暖，她待她那么好，好得一点道理都不讲。她就是这样的脾气，你给我一分好，我回报你万千。更何况，这么些年，顾小暖待她和她的家人，挑不出半点薄处来，别说回报万千，就算真的要她豁出命去，也没什么不可以。
韩彻给她倒酒，在弥散的酒香里叹气，说胖子，有件事，告诉你，你应该知道，小暖是九世修一世的命。
艾草点头。
韩彻也点头，目光移向别处，望着大厅中央的虚无，说：所谓九世修一世的命，就是要吃够整整九世轮回的苦，才能修到一世的平静幸福，接着又重新坠入九世的苦，无限轮回，没有逆转。你跟张扬在从前的那世里，都是将军，纵横沙场，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本该被打入三生轮回劫中，就是三世苦修一世福的命运，是小暖顶了你们的罪，她移了你们的骨，换了你们以后一世一世的好命，自己遭了九世轮回的劫。所以胖子，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要说不公平，小暖才是受到最不公平对待的那个，她从来身不由己，为天为地为国，也为你们，反正生生世世，她从来都没办法自己给自己做一次主。
艾草心里一阵大痛，恍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天，她跟张扬聊天，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心里对小暖报着愧欠，总觉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怪死了。张扬沉默很久以后说她也有这种感觉。
真的没有什么会是无缘无故的，前世今生，异度空间，来来往往偿还，死了都不能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