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倚着树，痛得无法支撑，伴随着疼痛滚滚袭来的，还有疯狂的画面，战场，盔甲，军队，马，遍地死人，血流成河，漆黑的森林，金色的帐篷，帐篷外面好大的雪，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青城，赵阳，韩彻，漫天飞花，有人送来离花芯酿的酒……
她想起来了，统统都想起来了，那些丢失掉的记忆，突然泄了洪一般疯涌而至。她小的时候，经常做混乱的梦，梦里面的事情如同真的一样，叫人害怕，每次都吓醒，吓得满头冷汗嚎啕大哭，她母亲太担心，就带着她去找村东头的李寡妇，那个寡妇一个人住在离村子几百米外一间孤零零的平房里，所有人都知道李寡妇有些神鬼的厉害处，所以远远近近有谁受了惊吓或者撞了不干净的东西，都会去找她，小孩叫“修吓”，大人叫“召魂”。
艾草曾就“修过吓”，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大约七八岁，或者八九岁，她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是，自那以后，虽然晚上还会做怪异的梦，但都是残碎的，连不成完整的故事，也就不至于太害怕，况且，很多时候，她清醒过来以后，会完全忘掉梦中人的和事。用她母亲的话说，就是李寡妇用她的法术，震碎了在艾草梦里作祟的东西。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艾草把那些忘记的事情，全都给想了起来，甚至连李寡妇的音容笑貌都历历在目，李寡妇已经过世很多年了，她连她的人都差不多忘记了，现在却如此清晰。她还想起李寡妇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每年春天开一次花，冬天开一次花，从来不结果，她记得去修吓那次，院里的花开得正艳，有风吹过，落几片粉色花瓣，不知道多美。可是村里人说那是棵不祥的鬼树，因为它跟别的树不一样，大冬天的还开花，却从来不见结果。李寡妇一过世，他们便把树砍了，堆在田里烧成了灰，整整烧了三天。艾草还记得那浓烟，和夜半时分树枝哔剥作响的声音，像是神灵的哭泣，特悲伤。
还有一些别的事，她从山上滚下的那次，她是从那次意外之后服了一些不确定的药，才越来越胖的，现在她突然把当时的画面捡回来了，是她自己跑得太快不小心绊倒然后一路往山下滚，她一个人下山，滚进了乱石堆，那时二傻根本没有在身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说他跟她滚落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他从那以后就变成了傻子？
胸口还在疼，一阵一阵疼，每疼一下，都要停很久呼吸才能喘上气。她摸索着扶稳树，拼了命站起身，她不想狼狈地倒在路边，不想被路过的好心人送进医院。
可刚站稳，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嚎出一声，像濒死的野兽。记忆跟疼痛一起，呼啸着乱窜，艾草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她甚至想起那一年，李寡妇突然来找她，将她拉到没人的地方，给了她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