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这么单刀直入，甄先生脸上至少会有一点惊讶，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一点点，也是应该有的。
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了解他真正的身份，更不会有人会如我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没有，甄先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脸像一座温柔的岩石，没有阴影，不起波澜。
他特从容地点头，说：好，谈谈。
我便又笑了起来，问：你是第8号当铺的主人吧？
他摇头，说：不是，我只是现任的老板，而且，只不过是其中一间分号的老板，我受雇于人。
我尽量轻描淡写，尽量不让他觉得我心中暗潮涌动，我得把握好自己的分寸才能得到想要的信息，否则很可能会落入一个看不见的陷阱。所以我漫不经心地笑着，漫不经心地问：你这样的工作，需要什么样的报酬才能衬得起？
他笑着，仰起脸想了一会才说：永生不死，青春不老，富贵容华，人间繁华，反正世人所羡慕的一切我都有。
我说：的确，很吸引人。
他笑，不说话。
然后，有一会的沉默。我望着窗外的漆黑夜空，怅怅然地问：赵阳在第8号当铺里，对吧？
对。
这一个“对”字，砸在我心里，激起多少滔天的浪，可我却硬生生地压制住情绪，仍旧是张漫不经心的脸。这是个明确的答案，再不用怀疑什么。我觉得满足，甚至又对甄先生产生一线感激。
我抿着嘴笑，目光里跳着些孩子气的调皮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们想要我的灵魂，对吗？
他倒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直直地接住我的目光，落地生坑只给了我一个字：对。
我又问：你们收了赵阳的灵魂，就是等着我找到当铺，然后用自己的灵魂去赎他的灵魂，对吗？
对。
如果我不赎呢？
他说：我们没有办法。
我笑起来，笑得有点不知所谓，还有点一无所畏的劲，我说：怎么会没有办法？你们不是步步为营步步紧逼着吗？先是赵阳，而后是胖子跟小扁，接下去会是谁？只要你不收手，把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弄到当铺里去，我迟迟早早都会投降的。
他也笑起来：小暖，你可高看我们了，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摆布谁的命运，我们顶多只是利用人的欲望。十年前你自己的那场事故，是你命里面的劫，你本来是会在那场事故中变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的，但是赵阳用他的灵魂换回你的健康，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心甘情愿，我们不过恰好利用了这个机会而已。还有胖子，也是一样，她本来应该在车祸中死去，命该如此，但是小扁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这是他的心甘情愿。
我凝视细听，一个字都不漏过。他现在说的这些，完全符合这些年里我对第8号当铺的了解，他们是黑暗里的力量，他们是魔，他们利用人类各种各样的欲望壮大自己的势力，但他们有严格的规矩，愿买愿卖，讲究心甘情愿，不能做强人所难的事，否则另外一股力量就会与之作对，生出枝节。金杰人他们遇到的车祸不可能是甄先生安排的，他只是恰好出现，恰好利用，恰好又把棋局往前走了一步。
我还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于是笑意更浓，目光灼灼地盯着甄先生：是吗？你说小扁用他自己换回胖子的命，那么甄先生，胖子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