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在厨房里做菜的时候，我跟田娜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隔着茶几和冰冷空气，斜对面坐着。我仍旧是调整不好自己的心情和脸上的表情。天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女人。把她当仇人？当普通同学？当朋友？当我舅舅的新妻子我的新舅母，还是当成一个陌生人？好像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现在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想但凡她心里对我真的有一丁点善意，也不会在见面认出我的那个瞬间，目光里面浮泛出十年之前我们还是敌人时候的那种不可一世的蛮横，刀刃般锐利的刻薄和无从解释的恨意。看见那一瞬间，我就已经足够了，金杰人的话是对的，狗都改不了****，我们也不能指望田娜能改得了从前的脾气。
我们没有话说，田娜比我更尴尬，便起身去了一趟厨房，我听见他们在厨房里面轻声说着什么，然后田娜笑起来，舅舅也笑起来，夫唱妇随，特别温馨和美。真的，如果她不是田娜，我会很高兴看见听见舅舅的幸福生活。可惜她是田娜。真要命。从见到她的第一秒钟起我在心里不知道念叨了几遍她的名字了。田娜、田娜、田娜。我几乎想不起她现在改的那个名字叫什么。
等田娜重新回沙发里坐下的时候，我忽然就摆好自己的位置了，作为秦中天的外甥女面对她舅舅的新妻子。仅此而已。不然还能怎样？跟她拥抱狂呼然后掏心掏肺回忆往事？别恶心“往事”这两个字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为什么之前有几年时光里，回忆起田娜的时候会有一层模糊的伤感，我现在觉得连“伤感”这两个字都被田娜给恶心掉了。
我猜田娜在作为秦中天的女人回到这座城市，最不想看见的人，应该就是顾小暖。可惜城市很大，世界太小，所以我们只能在冰冷尴尬的空气里一点一点变成风干的植物。我突然想知道她认识秦中天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他是顾小暖的舅舅，于是我很用力地去回忆，回忆大一那年，舅舅到学校去看我的几次，到底有没有碰到过田娜。我想不起来，不过我猜就算那时候碰到过，十年以后他们在海南重新相遇，也绝不会认出对方，田娜变得根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而她从前看人都习惯斜着眼睛，自然不会认出秦中天在十年前和她有过交集。
这事情，多好笑，可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沉默很久以后，田娜突然看着地面跟我说话了。她说小暖，不要跟你舅舅说从前的事，好不好。我没有回答，只点了一下头。虽然我很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叫我不要说所有的事情，包括我们曾经是同学。还是不要说她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或者还只是不要说当年在树林里发生的事情。我点头是因为不想和她说话，所以问都不想问清楚。
我只是点头，没有说话，所以田娜不确定我的态度，抬起脸来看我。我不得不又重新点一次头，心里面直后悔听舅舅的话来家里吃饭，只觉自己当时鬼使神差上了车，现在想脱身都脱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