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王秀花的那些举动,那些表情,还有说出来的那些话,我怎么听怎么有故事,便追着金杰人问苍南是谁。她不理我。我还是问。一遍遍问。然后她火起来,瞪着眼骂,说顾小暖你他妈没完了是吧?!我瘪着嘴笑,我说对,你今儿要是不告诉我苍南是谁,还真就跟你没完了!她挥了两下拳头,说顾小暖你有毛病吧,怎么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你到底打破过多少砂锅才养成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习惯啊?!我说我不管,你告诉我,苍南是谁。她咬着牙齿说就是我一小学同学!男的!就这么回事!我说没别的了?她说还能有什么别的?你非要给我挖出点绯闻来才甘心是不是?!
我眼里泼出些暖昧颜色,娇滴滴地跟她闹,说:人家王秀花可说了,说苍南在部队惦记着你呢!
她说:呸呸呸!惦记有个鸟用?我还很惦记从前那个小小巧巧瘦瘦的小丫呢!我惦记有什么用?你能把我变回那么瘦吗?!
她这么一说,我就伤心了,特别伤心,然后觉得自己不厚道,不该对她不愿意说的事情死追活问。真的,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经不起追问的,一问就是一汪泪,再问,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做人有时候,的确需要安份点才好。我说胖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金杰人本来想揍我,一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挥挥手说算了算了,我认倒霉,谁让我认识你这么个活宝呢。跟你说也没什么,不都说往事如烟嘛,王秀花说的那个苍南,就是我生命里的一缕烟,吹哪儿去都不知道了。他跟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还坐过两任同桌,那时候我尽欺负他,有事没事都想把他拍成个扁苍蝇,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小扁。后来他上了重点高中,我上职高,大家各走各的,谁也不犯谁的水,就这么回事。
她说这些的时候,不看我的眼睛,神情倔强极了,我知道,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那个叫苍南的,绰号叫小扁的男孩,至少曾经是的,至于现在,大概真的像她说的,往事如烟去了。可是以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剧透太多,挺没意思的。我们的故事里,总会发生些猝不及防的事,有时候眼泪还在淌,呼一下就大笑起来。有时候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我们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把自己弄得跟神经病一样,疯极了。
我在想,金杰人的身上,和这个村庄的里面,到底有多少故事呀,喜的掺着悲的,悲的又渗出喜来。我真的是看都看不懂,也不想去弄懂了。只是跟着她满村子乱跑,把所有人家给她留着的炮丈点完为止。这村子真好玩,把金杰人挨家挨户点炮丈当成习俗,谁家也不肯落下。
但是,有一家,金杰人没有去点。
就是当年那个赤脚医生的家。
他们住在村子的最末端,院门外点着昏黄的灯,门敞着,门槛上留着最后一个炮丈,孤单得让人心里生出怜悯来。金杰人远远站着看了一会,拉了我的手准备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