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皙月的目光一直追着赵英焕的背影,直到他走进了病房。是的,这就是他,他是个有责任心也很有爱心的医生,尽管知道女孩已经涉嫌犯罪仍顾及她尚未成年而好心帮她寻找单间病房。
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距离她第一次见到赵英焕到现在,已经是第一百四十三天了。
在那个熙攘喧闹的清晨,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多年以来漂泊无依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靠岸的港湾。记忆中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和眼前的这个人重叠到一起,恍恍惚惚之间,让林皙月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她记得那天夜晚是12月24日,也是平安夜,只不多年前,人们对这个日子并不重视。
那一年,她刚满十岁,她得了很严重的肺炎,高烧一直不退,整个人也烧的迷迷糊糊。那些天,她终日都是半睡半醒的,父亲出差在外地,始终没有回来,继母自然没功夫照顾她,把她托付给隔壁病床的阿姨照看。可毕竟大家也只是萍水相逢,她也要照看自己生病的儿子,自然无暇顾及一个不相识的女童。
生病的人都是脆弱的,更何况当年她才只有十岁。她烧的厉害,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妈妈带来了很多她最爱吃的芒果,还一勺一勺的喂她喝八宝粥。妈妈和照片上一样年轻漂亮,一样温柔爱笑。她心疼的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却满眼都带着温柔慈爱的笑意,看着许久没有进食的自己一口口把粥咽下。
她抱着妈妈的胳膊,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着,“妈妈。你这次再也不走了吗?月月很想你。”妈妈温柔的将她拦在怀中,笑着说,“妈妈会带月月一起走,一直在一起。”她哭得更凶了,哭着哭着,她清醒了过来。
这当然是南柯一梦,她的妈妈在她出生那天就过世了。醒来之后的林皙月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出神,病房很安静,其他人都睡了。她觉得口渴的厉害,非常想喝水,虚弱无比的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房间没开灯,她伸手摸了摸床头柜的玻璃杯,黑暗中,她没摸准,那个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病房里有其他孩子听见了响声哭了起来,他们的父母急忙连拍带哄的安慰。她知道隔壁的那个阿姨被她惊醒了,于是问她,“阿姨,今天多少号了。”
那个阿姨有些起床气,不耐烦的说了句,“24号,”完事之后,她又加了一句,“12月24号!”
十岁的林皙月记住了这一天,12月24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孤寂里,彼岸的光明像一朵花般绽放。只有十岁的林皙月第一次想到了死亡。她记得小时候学过《卖火柴的小女孩》这篇课文,饥寒交迫的小女孩点燃第三根火柴便看见了她最想念的外婆,她想让外婆留在自己身边便点燃了所有的火柴。火柴燃尽之后,饥寒交迫的小女孩便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孤独的死去。
可是她连一根火柴也没有,就连妈妈的样子,她也只是在那些老照片里才看到过。她记得睡梦中,妈妈说要带她一起走,她们母女俩便会永远在一起,她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她决绝的划向了自己的手腕。她在电视上见过,这样划下去,等血流光了,她就可以不再留恋这个没有任何温暖的世界,去有妈妈在的那个地方了。
可是天亮了,她却没有死,医生护士都来查房了,看到她手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急忙帮她处理伤口,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失手打破了玻璃被划伤了手背,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只有十岁的女孩已决意求死。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桡动脉和尺动脉都是在手掌侧,而她划的是手背,那里没有什么重要的血管。
多年之后,长大成人的林皙月再想起当年的情形,只觉得那是个陈年的旧笑话。或许别人理解不了,为何她会喜欢上一个当时救治过她的急诊科医生,那不过就是他的工作职责而已。
可是对她来说,那天虚弱无比的自己又像是回到多年前那个幼小无力的状态,在她模糊的意识里,那个环抱着她到抢救室,又短暂守护过她的急诊科医生,就像是这个苍茫世间里,自己孤注一掷的留恋。
她今晚还要值班,不能在急诊科待太久,在返回妇科病房前,她又去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她的下身基本上已经没再出血了,只是精神还是很差。她的妈妈在一旁小心的伺候她喝过红糖水后,又贴心的帮她擦脸擦脚。
看到这一幕,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没由来的,她有些羡慕起这个小姑娘来,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这样无条件的爱自己吗。两个多月前在经历了那起羊水栓塞的事件后,她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重生,可是有些人和事,缺失了就是缺失了。想到这里,她有些五味杂陈的带上了门。
血型鉴定的结果也很快出来,交叉合血后,小姑娘很快输上了血。
这是西方的平安夜。虽说是西方国家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可是却早已被但各大商场早已做足了噱头,医院一墙之隔的商店街,各个店面的窗户上贴上了圣诞老人和麋鹿的图案,不少店家在门口摆放了装饰华丽的圣诞树,树上还挂着各式精美的小礼物。不时还有身穿圣诞老人的人偶笑容可掬的为来往的行人发放宣传册以及小礼品。
他坐在抢救室的电脑桌前,拉开了窗帘的一角,望着望着一窗之外异彩纷呈的世界。
他想起高中时,每年学校的文艺汇演就喜欢安排在这一天,下午的汇演结束,学校会将当天的晚自习取消,开放游园活动。不可避免的,他想起了陈灵。从前谈恋爱那会,他一直没有问过她,那时的她,是否注意到舞台上作为文艺骨干的自己。
白班时医务人员较多,清创室、医生诊室、抢救室、留观室都有相应的医生各司其职。可是夜班之后医务人员骤减,就需要一个医生身兼数个岗位的工作职责。
这一晚预检分诊台分到医生诊室的III、IV级轻症患者不多,抢救室内暂时也没收治其他的危重患者。在挨个查看过留观室内的病人后,他返回医生办公室,再次审核留观室内各个病人的医嘱。正在电脑前改动医嘱时,他看到两个男子走了进来。
赵英焕认得他俩,是刑警队的两个警官。个高一点的那个叫安然,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另外一个年龄小一些的叫陶翰文,之前在那起丈夫涉嫌用亚硝酸亚毒害妻子的事件中,赵英焕与他俩打过交道。